贾政立时大声道:“琮哥儿说的是!他本来不该去的,怨不得王爷,还恐连累了他姐姐。”
贾琮险些打个哆嗦,合着头一个赞成他的居然是贾政。也赶忙接口道:“不错,大姐姐在那府里呢,别惹得南安王爷迁怒给大姐姐。她一个女子形单影孤的,听闻连当日带进宫去的丫鬟都还没出来,连个帮着说话的人都没有,可如何受得了。”
宝玉立时从床上弹了起来:“我去他们府里!打死我给他出气好了,不许带累大姐姐。”
贾琮脑门子上“腾”的升起一股无名怒火来,不待旁人说话,抢着问:“宝玉哥哥刚才说什么?我若没听错的话,你说的是‘不许’带累大姐姐?”
宝玉含泪喊道:“是,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贾琮“哦”了一声:“请问,你是南安王爷的叔伯长辈么?或你是圣人家的什么人?我怎么记得你好像是姓贾的?不姓霍也不姓司徒啊。”
宝玉一怔:“我自然是姓贾的。”
“那你有什么资格、拿什么身份去对南安王爷说‘不许’呢?你不知道‘不许’二字乃是命令吗?你不知道命令乃是上头给下头的吗?你在人家南安王爷上头吗?二哥哥,人家当你的面打死大姐姐、或是当大姐姐的面打死你,都随他高兴。你在人家眼里算个什么,也敢去跟人家说‘不许’?”
宝玉立时懵了。
贾琮从前还没让他气得这么狠过,今儿委实恼了,张口便接着往下说:“我见宝玉哥哥这一年实实在在下了苦功夫在念书,还以为你已明白事理了。原来不过是个幌子,你竟只不过是由傻子变成了书呆子,连谁是能惹的谁是不能惹的都分不清楚。自打祖父去了,咱们家连个公府都已经不是了。人家是个王爷!想人家当你是个人物听你的话,须得先去设法立下大功劳、让圣人也封你一个王爷才行。那时候只怕南安王妃都得让着大姐姐三分。你当老祖宗不想去瞧大姐姐、唯你是个有心的?能去早去了。我劝宝玉哥哥,莫再做着人人讲理的白日梦,好生念书考个功名、替大姐姐博得个依靠,让她在那府里也能活得稍稍像个人。你若还这么莽莽撞撞的替她惹祸,她可指不定还能活几天呢。”
言罢转身就欲往外走,忽然怔住了:他只顾一时口里痛快,竟然浑然忘了四周这些人!不禁前后左右看了一圈儿,尴尬的假笑了几声:“嘿嘿……那个,刚才我什么也没说……”
众人又静了片刻,贾赦先笑骂道:“臭小子!”贾琏虽不曾出言,悄悄向他比了一个大拇指;王熙凤也笑盈盈的。
王夫人旋即哭了出来:“我那苦命的儿啊……”
贾琮一听女人哭就头疼,乃转身讪讪的向贾母道:“老祖宗,外头那些跟着宝玉哥哥的人,其实挺无辜的。快过年了,饶了他们吧。”忽然发现贾母双目放光,瞧着自己如见了宝一般,不禁打了个寒战。
贾母伸手抓了他的手,含泪道:“琮哥儿,你是个好孩子……”
贾环在旁悄悄做了个手势,幸而旁人看不懂,乃是他们几个示意鸡皮疙瘩掉一地之意。贾琮却没掉鸡皮疙瘩。他深知贾母这话绝非哄他的,乃是发自肺腑。贾母眼中对宝玉好的就是好孩子。因轻声叹道:“宝玉哥哥这性子……还是指望翰林院吧。旁的,只怕让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呢。”
贾母愈发将他的手捏的紧了。
贾琮的手有点疼,忙寻个借口低声道:“我还有几句话同他说。”贾母垂泪点点头,将他的手放了。
贾琮扭头瞧了宝玉一眼,叹道:“世人皆污你独净是不可能的。玉石入淤泥一样污浊遍体,只是来日遇得清水,涤净后依然如故;花木入淤泥则与之同腐。愿宝玉哥哥人如其名。”遂轻施一礼,赶紧脚底下抹油跑了。到了外头狠狠喘了几口气,“装十三太辛苦了。”
过了会子,鸳鸯出来向跪着的众人道:“幸而宝二爷琮三爷替你们求情,老祖宗说你们也是没法子,只是来日若还有这等事,务必将二爷拦着。起来吧。”茗烟等人忙叩谢了半日。一时王熙凤又安排人明日往南安王府送去一份厚礼,替宝玉赔不是。
贾琮回到梨香院却是十分头疼,将此事与龚鲲说了一遍。
龚鲲那脸色唯有一个后世词语可形容:卧槽!半日才说:“那宝二爷,当真是环三爷的哥哥么?”
贾琮叹道:“只有一半血是相同的。他娘还是王子腾的妹子呢,环哥哥那姨娘是个什么傻女人?故此遗传不能决定一切啊。宝玉哥哥是情感动物,情感一涌上来,就控制不住自己了。身份也忘了、规矩也忘了……其实他这般小儿,霍煊本不用搭理他的。还是当日我把他得罪了,大概寻三姑姐姐又寻不着,正一肚子火呢,宝玉哥哥恰撞他枪口上、迁怒了。说到底大约是我惹的祸。我只担心又迁怒到大姐姐头上去。”
龚鲲思忖了会子道:“世人皆知宝二爷是史太君的心尖子,想来既然他都已朝宝二爷发怒了,也不会再给荣国府没脸的。”
贾琮想了想:“怎么还是不放心呢?”
龚鲲瞧了他几眼,长叹一声:“罢了,我替你探探去。”
贾琮嘻嘻一笑,拱手道:“多谢多谢!早去早回啊!”
入夜,龚鲲果然换了夜行衣溜往南安王府探去,直至近天亮才回来。因摇醒了贾琮:“三爷,幸而我今儿去了。大姑娘险些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