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里倒是缺一个端酒打扫的服务生。但并不是简单的工作。每当酒水和食物运到的时候,还需要将那它们一箱一箱的搬下来。你是个女孩,没有办法做。回去吧。”男人劝我。
“不,我很需要这份工作。你说的那些,我都可以做。请你留下我。”我的眼神开始变得恳切,在凛冽的深夜寒风里,我瑟缩着身体,脸上摆出渴求而卑微的姿态,这份人生里的第一份工作,我必须争取。
男人为难而犹豫地看着我,我请求了他很久。冷风钻入骨髓,仿佛连每一条骨节都开始咯吱打颤般。直到冻得麻木。我终于看到了男人眼里的妥协。
“好吧,没有见过这么执着的女孩。也许你可以胜任。如此渴求着这份工作,也是很想挣钱吧。”男人看着我,原本有着几分淡漠的脸柔蔼了一些。
“是,我很需要这份工作,因为我需要很多很多的钱。”我如实地对他说。
“对钱有欲望的人,是会做好工作的。明天七点开始过来上班,不要迟到。”男人拍拍我的肩,走了进去。、
直到他的背影渐渐消失,我才转过身,将两只冻得已经有些红肿的手紧紧攥到一起,放在胸前高兴地轻喊一句。太好了。
真的,太好了。
四季的更替不过只是在瞬间,晓楠的肚子一天一天大了起来。她已经没有办法自己照顾着自己了。不过三个月的时间,我的上学需要暂时停止,没有办法再继续。这最后的几个月里,我需要每日照顾着她。
她的脾气开始渐渐变得无常。每当我半夜从酒吧打工回来的时候,常会看到她一个人坐在地上,靠着墙角,用手狠狠地抠着墙皮。那些白色的墙皮掉下一堆,隐约混着腥红的血液。
我跑到她的面前,将她的手拿开。她的手皮已经被磨损掉了一层,鲜血缓慢地渗出。
“你疯了吗?”我听到自己夜里的声音,愤怒而无可奈何。无力而尖锐。
“亦安,你看,是红色的。他们说,红色是让人兴奋的。真的吗?”晓楠脸上的表情逼近天真。
我的两只手把住晓楠的头,让她直视着我的眼,“晓楠,过去了。已经过去了。为什么过去了那么久,你还要强迫着自己去想起它。你还想要永远想着那件事情吗?难道你永远都想浸泡在噩梦中吗?嗯?”
我感到自己的双唇颤抖得厉害,连声音,都是颤微的。如同脆弱的金属丝线,嘶哑易断。
晓楠的脸便在一瞬间溃败下来,她捂住自己突然泪流满面的脸,“我不想,亦安。我不想啊。可是每当我闭上眼睛,那些脸孔便狰狞地出现在我的眼前,我使劲甩手想要摆脱掉他们,可是他们的手却是更加有力地拽着我,我甩不开啊,亦安。救救我,救救我。”
我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没有忘掉,她仍然都没有忘掉。
原来活着记忆最深的,永远都是那些疼痛的伤疤。被一次次地揭开,一次次地折磨,你没有办法将它连根剔除。你的能力是微弱的,你办不到。
我只能在晓楠每一次几乎崩溃的时刻紧紧地抱住她,她异常颤抖的身体是我心里的一个炸弹,每一次的爆发,都会让我被炸飞溃烂。
有时我在疲累的昏睡中会被生疼地拽醒,幽亮的月色带着诡谲的骇人,晓楠的头发散乱,她的眼里迸发出浓烈的感情,一只手狠狠地拽着我的发,欲要将其整个地拽下来。
“莉薇,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那么做。我们是朋友,是朋友啊。为什么你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我被他们带进去,又不打招呼地消失了。我好恨你,我好恨你。”晓楠的脸扭曲纠结到一起。我只能喊她的名字,晓楠,是我,我是亦安。
她的表情迟钝了,手徒然松了下来。
“你是亦安。那莉薇呢?她在哪里?”她的表情带着疑问。我的眼泪缓缓流出,在寂冷的夜里与她沉默相对。
晓楠,莉薇死了,她回不来了。
房东来收房租的时候,看到晓楠的模样,于是好心地对我说,“你应该带她去看医生。”
我考虑了半天,终于接受了房东的建议。
她需要看医生,但却是心理医生。
向酒吧老板提前支出了三个月的薪水,买了两张客车票,我带着晓楠回到了A城。
一个星期前我便在一个最具权威的医院里和医生预定好。能够和他见一面并不容易。当然,他会诊一次的费用足以让我和晓楠生活好几个月了。
但是晓楠的病情不能拖延,更不能随便为她找一个心理咨询师。当我带着一脸有些呆滞的晓楠走进诊室的时候,便看到那个穿着一身白色大褂的医生神情默然而高傲地将视线短暂地停留在了我们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