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俩周身自有一道屏障,能旁若无人的诉衷肠。
田欣怡脸被呼啸而过的寒风吹得僵硬,吃了美颜丹后她眼睛本来就大,睫毛浓密卷翘但是毛质细软,根本挡不住西北冬天的穿堂风。
现在冷风一吹眼睛里又干又涩,不时还有两三根睫毛刺进眼睛,说不出的难受。
结果这俩人站在迎风口,嘴开开合合不停说话,不知道灌进去多少冷风,硬是不挪地。
火车早在交谈声中驶离,站台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不时有一两个人进站台等车,也受不住冷风直吹,躲到背风处歇息,临走时还不忘丢两个惊奇的眼神过来,和看二傻子似的。
田欣怡尴尬的脚趾扣地,几个小孩挤成一团躲在墙柱后,朝她们指指点点,黑亮的眼睛里满是稀奇,还有个虎头虎脑的小孩张大嘴学着方墨和他妈迎风啃了几口。
“怎么样,怎么样,驴蛋,味道咋样?”小女孩未变声的童音十分尖锐,自以为小小声的说话,其实在呼啸的风声里周围人也听得一清二楚。
驴蛋挠挠头,咂摸两下嘴,认真回味刚才的味道,刚张嘴想说,又闭上,黑圆小脸上满是纠结,磨蹭一会儿,在女孩不耐烦用手扯他的时候才开口说:“没啥味啊,俺就是嗓子疼。”
声音粗嘎,比村里的老烟枪还要低沉,显然是先前几嘴风把嗓子啃伤了。
“真的?”女孩不死心,又追问几句。
“真的!”驴蛋瞪大眼,拍胸脯保证他驴蛋男子汉大丈夫绝不说假话,“不信你自已尝尝。”
“俺又不是傻子,张着嘴喝风。”女孩翻了个白眼,下巴高高扬起,神气不已。
她又不是傻子,娘说过喝冷风会肚子疼,要不是看那三个城里人站在风口吃风,她也不会好奇,谁冬天没被灌过两口风,带着碎石子比家里的馍馍还喇嗓子,灌多了嗓子能哑一天。
不愧是城里人啊,连吃风都比她这个农村人厉害,想着想着,女孩又眼泪汪汪起来,“呜呜呜,娘,俺怕是当不了城里人了,俺吃风只能吃三口。”
说着扑进她娘怀里,哇哇大哭,给她娘闹个大红脸,真真是红到发亮,连黑黝黝的肌肤都挡不住。
几声闷笑响起,渐渐越来越响,嘎嘎嘎跟几十只鸭子站你脚边抻着脖子死命叫一样,火车站台沦为养鸭场。
“你个死孩子,净会胡说。”蒙脸嫂子啪啪给小姑娘屁股上来了几下,手掌落到厚实的棉衣上震起层层灰尘,打完就把小姑娘往胳肢窝一夹,火速逃离现场。
这几个城里人穿着打扮比她见过的干部领导都好,可不兴得罪。
田欣怡耳膜被震天的笑声震得嗡嗡响,见两人还没有挪地的打算,心里连尴尬都没有了,属于心如死灰。
明明都已经听到了,还死犟着干什么呢?
一直看着两人的田欣怡自然发现了两人在笑声响起时诡异的停顿,明白两人都听到了,也不是不在意,偏偏不愿挪动,硬是站在原地上演言辞亲密,身体疏离,母子许久未见却彼此挂念的亲情戏。
此刻她眼前的不是容貌漂亮,气质脱俗的两个人,而是两头咬住草绳两端,谁也不肯先松口的倔驴。
太过自我,不似母子倒肖似谈判桌上针锋相对的敌人,眼底只有抢占主动权这一目标。
方墨他妈打着慈母怜儿心的幌子主攻,妄图用言语软化控制方墨,演技出色,若非她对肢体接触格外敏感,也看不出方墨他妈内心其实格外抵触与方墨的接触。
至于方墨,连她三脚猫的演技他都信,更别说他妈那种老戏骨,完全一骗一个准。
显然认为他妈爱极了他,往日眉宇间的疏离都散了不少,看着他妈眼神柔和,姿势乖顺的俯身听他妈讲话,是连她撒娇卖痴都没见过的模样。
只可惜不是个孝子,平日里对她都控制欲满满,一直做主的人,怎么会放任自已手里的掌控权丢失,就算是他妈也不行。
就这样一个有心算计,一个无心却敏锐察觉到话语间的陷阱,无意识中就自发开始反击,将谈判桌上打太极的手段用来敷衍他妈。
田欣怡看得心累,预想自已接下来和未来婆婆的相处不会太愉快,先前因贴心拼音书留下的好印象土崩瓦解。
毕竟和一个占有欲极强的婆婆相处,学会退让是必修课,而退让无疑都伴随着委屈。
能不能到没风的地方再谈啊!
田欣怡心里怒吼,她现在脚完全冻僵了,这两人穿得没她厚却行动自如,显然十分抗冻。
不想再陪着吹风,田欣怡皱眉,伸手扯扯方墨的衣袖,出声打断两人没完没了的叙旧,“阿姨,这地儿风大,你看我们到那边去再说行吗?”
田欣怡扯下护住脸的围巾,露出脸看着方母轻声提议。
这话由第一次见面的未来媳妇说,属实有些不客气,不过自古婆媳多是仇,就算她再字斟句酌,别人听着也像在阴阳怪气。
说了便说了,大清早起来吹风,当看客陪他俩演戏,田欣怡肚子里的火气越吹越旺,抬眼睨了眼方墨,确保对方看清她眼睛里的火气。
方墨止住话,握住田欣怡的手,竟然比他的手还要冷上几分,不免有些愧疚。
西北的冬季格外冷,他在这待惯了,对低温比较适应,今早起床还专门叫林大花把新买的羊毛衫拿出来叫田欣怡穿上。
田欣怡的脚又白又嫩,往日泡脚都要踩在他的脚背上,水温高一点便成了红彤彤两团,脚底也没有茧子,踩在他脚背上软软的格外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