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一章:黎明前夜
四月初,对于地精港口来说,这样天气有些罕见。南方群岛经常下雨,然而这样的大雨,一般是在六月或者七月。
今晚的地精港刮起了一场罕见的暴风雨。难以置信的瓢泼大雨轰炸在码头的甲板上,漆黑的天空上电闪雷鸣,飓风呼啸,闪电点缀其中,大雨如同一个愤怒又无情巨人,在码头的咆哮。
街道上的人们慌忙躲避,他们知道这场暴风雨将会给他们带来巨大的威胁。地精们纷纷躲藏到屋子里、高地上。还有些人在街道上盲目的乱跑,暴雨是如此之大,以至于他们看不到前方的任何东西。水涌过街道,冲走了垃圾、杂物、老鼠、甚至还有街头的乞儿。
巨大的风力吹倒了许多树木,破坏了建筑物的屋顶。人们惊恐地躲在他们的家里,听着外面那雷电魔鬼的吼声,惊恐不能自已。
这场雨来的极快,让人根本就反应不过来。城镇上的人还好,最难办的是码头。许多船只还未来得及靠岸,许多货物还陈列在码头的甲板上。大雨会冲走码头上的货物,会淹没小船,甚至会摧毁价值昂贵的大船。码头的木制建筑物和设施也会受到了严重的损害,有些地方甚至完全塌陷了,一间破烂的木板房被连根拔起,掀翻在地,里边的地精惊恐的尖叫,然后被狂风如球一般吹走。
为了保住财富,挽回损失,码头负责人火速组建起了一支抢救商船的队伍。他支付给每人三个银币的重赏,以此让他们去漆黑的暴雨中卖命。
劳工们赤膊上阵,他们忙着拯救他们能拯救的任何东西,有些人在抢救船只,有些人在抢救货物。然而光凭人力怎能对抗这样的天灾?即使是最强壮的地精劳工,也无法在暴风雨中站稳脚跟,站都站不稳,就更别说是做什么事情。
有几个强壮的地精试图用缆绳锁住停靠的船,以免这些没脑子的木头壳子搁浅或者是被冲走。他们喊着号子,用力拉扯缆绳,浑身肌肉绷紧,脖子上的筋一根根绽起,那场面就像是在跟一头强壮无比的公牛拔河。空气中弥漫着混杂着沙土和海水的味道,人们的脸上涂满了泥浆,他们呼吸里也夹杂了烟雾与海水的气息。每喊一次号子,口中就要灌满一大口水,眼睛也被风雨吹得挣不开。
而就在他们旁边,一个个板条箱在甲板上漂移、转圈,两个年轻的地精就跟着它们起舞,它们追不上自己的舞伴,就是追上了也搬不动,他们狼狈的样子,仿佛是两个小丑在马戏团的舞台上跳滑稽的华尔兹,而那暴雨的呼啸,就如同观众们在大笑。
此时突然有个船长打扮的人大声说:“我的船帆缠在桅杆上了,谁去把船帆拆下来,我给他一个金币!”
一个金币,这价钱可不低,然而没有人敢轻易接下这活儿。因为要想解开绳子缠绕的船帆,就需要爬到桅杆顶端。在这暴风雨的天气里爬上桅杆,那不是找死么?
“两个金币!”那人将悬赏加了一倍,因为如果风再大一点,他的船就要被吹跑了。
“我来!”一个小个子的绿皮地精冲了上来。
他飞奔上船,立刻就开始攀爬,看他如猴子一般敏捷攀爬的样子,就知道他是个老手,想来也是,若没有点能耐,怎么敢揽下这种危险的活儿?船在摇晃、桅杆在摇晃、大海在摇晃,整个世界都在摇晃,唯独这绿皮小子没有摇晃。他手脚并用爬上去顶端,紧紧抓着缆绳,将上面缠绕的死结扯开。那足以摧毁城市的风雨拍打在他身上,却无法动摇这绿皮小子的决心。船长紧张的望着他,生怕他掉下来摔成肉酱,那样的话他的船就保不住了!
但他躲过了风雨,却没有躲过那片飞来的铁板。铁板锋利的边缘狠狠削过他的脚腕,带出一道鲜艳血珠。
于是,他从桅杆顶端笔直的坠落了下来。
坠落的时候,他仍在试图调整下落的姿势,屈膝缓冲,并让完好的左脚先落地。可是,没想到一阵狂风袭来,那船一晃,然后他刚刚爬过的桅杆就如同一把攻城锤似的击中了他的后背。“砰!”绿皮小子被拍得失去意识,然后转着圈坠落下去,这回,他后脑袋撞在了船帮凸起的边缘上。“咚!”随着一声可怕的闷响,黄白色的浆子就从他脑壳里涌了出来。尸体在地上抽搐,狂风用雨水将他的血水和体液铺满了甲板,灌进了每一个缝隙。
水手和劳工们尖叫起来,还有人放声大哭。
可悲又可叹!尽管惨死,这绿皮小子却还是完成了任务,因为他落下来的时候已经解开了最后一个扣子,并且他最后还抓住绳子,借助自身下落的力量扯下了船帆。
看到这一幕,那船长感叹了一声:“真是勇敢的家伙!”然后就悄悄将两个金币揣回口袋,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就这样地精们顶着暴风雨忙碌两个钟头,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却没有挽回什么损失——本来他们还该继续忙碌下去,直到有人喊:“快跑!涨潮了!”众人才如梦初醒,逃离了这片危险的地方。
地精的宿舍位于码头上方的高地,这个宿舍十分陈旧,是由废弃仓库改装而成的,地面上铺着砖块,砖块上又铺着厚厚的灰。空气中弥漫着湿润和潮湿的气味。木质的床铺是由粗糙的木板拼凑而成,覆盖着破旧的被褥。墙壁上沾满了湿水和霉斑,整个房间都充满了一种阴冷的气氛。沿着墙壁放着一排简陋的桶,作为工人们的衣柜。空气中充满了一股油腻的味道,因为工人们经常错过吃饭时间,就被迫在这里烤制食物。他们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生活和工作,并与几十人共享这个拥挤的环境。
一间仓库宿舍一般会住一百个人,有时候更多,一张大通铺要睡十个地精,上中下三层就是三十个人。除了地精以外,也会有一些来这里谋生活的外国人,以兽人、蜥蜴人、豺狼人和半人马居多,偶尔会有食人魔,但他们太臭了,一般住在外面。
仓库太大,四面漏风,使得这寒冷潮湿的雨夜更加难熬。
去了一百个多人,回来了七十几个。原本拥挤的宿舍一下子空了许多。
虽然工头和雇主们都说,码头工人只是卖力气,但不危险,总比当兵要好多了。但真正在这里生活的人却知道,码头工人也是高危职业。他们要面对疾病、工伤、恶劣的天气、过度的劳动还有黑帮、官僚和商会的三重剥削。在这种高压环境下死人太正常了,大家习以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