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迷了她的眼睛,再度睁开时,视线有些模糊不清,她努力睁大眼,冷风吹动着她的衣摆,整个身子微微颤抖着。她转过头,愣愣地看着她曾放下防备真心爱过的男子,他是那么的无情,撕碎了她的心还不够,还要来践踏她的尊严。真的很想抬手狠狠甩他几个耳光,但她最终什么也没做。她拼命的告诉自己,他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他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只要她不在乎,他便伤不到她,伤不到。可是……此刻她的心里为什么那么那么难受,难受的像是有人在拿刀子不断地捅她。她忍不住吸气,抬高下巴,看窗外雨雾蒙蒙,口中一阵腥咸,唇上不知何时竟被咬出血口,汩汩的往外渗着血,吞咽一口,那腥咸的滋味,从喉间一直蔓延到了心底,苦涩不堪言。
宗政无忧看到她唇上渗出的血迹,目光一震,之前翻滚在他胸腔内的滔天怒气突然消弭,更升腾起一股闷痛之感,令他不由自主的想抬手为她擦去唇上的血迹,但那只手始终没抬起来。
周围的议论声还在继续,他眸子一沉,冷冷地扫了一眼那些人,厉声警告道:“都给本王闭嘴!谁再敢多说一句,本王让他从今往后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凌厉慑人的气势令周围所有的声音都在那一瞬间消失了,没有人敢质疑他的能力。
宗政无忧望着女子身上刺目的大红喜服,表情冷酷的说道:“脱了它!跟我走。”
漫夭笑,这个男人还是这么狂妄,不把一切放在眼里。他以为她是什么?他的奴才?还是他的宠物?
“对不起,离王殿下,我已经嫁人了!我现在的身份,是傅将军的夫人。即便将军休了我,我也还是启云国的公主,不会任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以前是我看错了你,以后不会了。”
她冷漠的说着,抬手一根一根用力掰开捏住她手臂的他的手指,神色倔强而坚持。
宗政无忧看着她的动作,看着她用尽全力也要逃离他的掌控的决绝,心里突然涌起一种无力感。身份从来不是他的顾忌,但是这样冷漠决绝的她,却让他陡然心生惶恐。
一直以来,他都坚信自己这一生可以做到无心无情,但这一刻,他对自己万分失望。在这个女子面前,他十三年来的努力,竟比不上十几日的相伴。假如换作其他人这么不识好歹的违逆他,他可以用千百种残酷的刑罚令其生不如死,不需要多说一句废话。可是,对她,他现在连怒气都没了。
“七哥——”
这时候,九皇子突如一阵旋风般冲了进来,万人莫挡的姿态,一进大堂,立刻察觉到情况有异,连忙缓下步子,探头往里慢慢走去。一看到漫夭,他怔了一怔,继而兴奋地一通叫道:“璃月?你在这儿啊?你害得我好找!你是不知道,这几天为了找你,我是一天也没睡过好觉,快要累死了!唉,能看到你真是太好了,我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他自顾自的说着,也不管别人的反应,伸手拍了宗政无忧的肩膀,一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一边说道:“七哥,这回没我什么事儿了,我回府睡觉去。”
说着转身就往外走,堂内除了他的声音之外,依旧很安静,安静的有些不正常,他走了几步之后,忽然站住了,似是想到什么,双眼蓦地一睁,猛然回头,眼睛瞪得有铜铃那么大,三步并作两步又跑了回来。扯着漫夭身上的喜服,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同样一身喜服面色深沉的傅筹,以及他七哥那双常年冷漠如冰此刻却纠结着复杂情绪的眸子,他惊讶得张大嘴巴,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扯着嗓子大叫:“璃月?你,你……你怎么这身打扮?你别告诉我,你……你就是启云国容乐长公主?”
周围的人皆是一愣,璃月?九皇子叫她璃月?众人连忙打眼仔细再瞧这女子的面容,恍然大悟,原来那个长得比女人还美的“璃月公子”本身就是个女人,还是个传言奇丑无比的公主!怪不得今日离王会来,可是,也不对啊,她都住进离王府了,为什么还要选择傅将军?还有那日大殿上公主选夫时璃月公子是在场的,这是怎么回事?
漫夭淡淡地看了九皇子一眼,没说话。
九皇子哀嚎一声,抱头叫道:“你怎么不早说啊?早知道是你,我干什么要挨那一百个板子?”他使劲儿地跺着脚,简直就是痛心疾首,不为别的,就为那一百大板挨得太冤了!
宗政无忧眉头一皱,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九皇子立马就安静了,扯着僵硬的头皮,垂了手,立到他身后。
漫夭挣开宗政无忧的手,转身望了望面色沉静的傅筹,对一直呆愣在原地的泠儿吩咐道:“去准备笔墨纸砚。”
没人知道她这时候要文房四宝做什么,难不成事态发展成这样,她还有心情吟诗作画?众人更加疑惑。
泠儿不敢多问,转身便去了,片刻后,笔墨纸砚摆上桌,漫夭亲自上前研墨,动作熟练,力道沉缓。一滴墨溅上她的手,顺着指节间的缝隙缓缓滑落下来,留下一道漆黑的印记。走到这一步,她依旧别无选择。回想她二十多年的人生,似乎一直都在别人的掌控,她总是被命运推动着向前,沿着既定的轨道,没有选择。
九皇子耐不住好奇,凑过去笑问:“璃月,你研墨做什么?是要作画吗?你看画我怎么样?我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很值得一画……”他展开双臂,原地还转了一个圈,以证明他所言非虚,但那一个圈还没转完,就对上宗政无忧阴沉锐利的眼神,连忙停下动作,改口道:“你还是画七哥好了,他……比我好看。”
那语气,十足受气的小媳妇。
宗政无忧嘴角一抽,额头多了几条黑线。
漫夭无语,本来沉重悲凉的心境,被他这一搅,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她叹出一口气,停下研墨的动作,拿起一旁的朱笔,回身望住傅筹,在众人诧异的眼光下,异常平静地说道:“将军,请。”
傅筹微微一愣,似是明白了她的意图,但没动作。
漫夭又往前递了几分,淡淡道:“此次误了两国和平大计,乃容乐一人之过,容乐自会一力承担罪责。请将军不必多虑,只管写下休书。”
在这个以夫君为纲的年代,被休弃的女子可以说是再无幸福可言,只能孤独终老。因此,她这一行为令人极度不解,众人面面相觑,惊诧至极。换作一般的女子,遇到这种事,还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下跪祈求原谅,有谁会傻到自发请求被夫君休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