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问乌鸦问题,而是对它诉说自己的苦痛,自己的爱与恨,自己的得与失。
说至最后,他自嘲般道:“等明日天一亮,雨雪一停,你也要离我而去。”
乌鸦望着他,缓缓开口:“永不复焉。”
永不复焉。
他在这句魔咒般的话语中醒来。
这怪谈一样的梦境幻化于他曾读过的诗篇*,那诗里有个永失所爱的主角,而他在梦中成为了这个主角,切身体会了一遍那苦痛。
可好像又远远不止如此。
他比主角来得幸运,并非真如那句“永不复焉”一样到了无可挽回之地。
沈流云抓上钥匙匆匆离开家,开车跑到最近的一家尚在营业的纹身店。
他冲进去,叫住那个正低头玩手机的店员:“我要纹身。”
店员隔得老远都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没当回事地笑了一声:“哥们儿,你要不等酒醒了再来?”
纹身店的店员对此情形早就见怪不怪,由于隔壁就有一家酒吧,几乎每周都能遇到喝醉了酒跑进来嚷嚷着自己要纹身的客人。
店员本以为眼前这位也没什么不同,直到他看清这人左手臂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的大片烧伤。
他正了正色,重新道:“不好意思,我刚刚没看清楚。你是要纹左手吗?想纹个什么样的图案?”
沈流云摇了摇头,顾自找了个椅子坐下。
他从桌上随手拿了纸笔,专心致志地在纸上画起图案来。
店员知道他这是要自己画图案,凑在边上看,看了会儿忍不住惊讶:“没想到你这喝醉了手还挺稳,画的线条挺直的。”
其实店员本是担心要是画得歪七扭八的,待会儿该不好纹了。
正低头作画的人听到这话,动作顿了顿,好半天才说:“以前练过。”
学素描的第一课便是练线条,所谓的素描基本功,初学者画出来的线条多半歪斜抖动。犹记得他那时练了十来分钟,便放下铅笔,掏出个魔方在手上玩弄。
老师过来巡视时,本想训斥几句,一抬头却见到画纸上赫然遍布的线条,除却最初几条有些歪斜,剩下的线条全都横平竖直,整整齐齐。
可那节课结束后,老师非但没有夸赞他,反而将他单独留下,又加练了十五分钟的排线条。
他练到一半,手腕酸痛地扔下笔,冲老师发火:“我明明已经练好了,为什么还要我练?!”
老师并未生气,只是摸着他的头说:“因为希望你不要因为自身的天赋,而过早地放弃努力。”
被扔在地上的铅笔又放回他的掌心,伴随着一句:“如果你以后当了画家,要记得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再轻易扔下你的画笔。”
嗡嗡的机器声停下,沈流云看着自己右手的虎口,那里多出来一颗黑色六芒星。
店员在边上跟他说了几句纹身后的注意事项,并附送了一支用于消炎的药膏。
“刚开始可能会有点痒,记得别去抓,会抓坏的。”
店员说着说着,话锋一转,“我还是头一回纹这种图案,你是信教吗?”
沈流云冲他摇了摇头,目光落在那颗六芒星上,轻声说:“但这也是我的信仰。”
他最虔诚、也最崇高的信仰。
【作者有话说】
*OMW:没有这个比赛,这里是编的,主要参考的是柴赛*诗为爱伦·坡的《乌鸦》,其中“唯此而已,别无他般”和“永不复焉”为原诗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