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车的仆役在门口叫唤了一阵子,片刻之后,陈旧的木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打开,里面一个弯腰驼背的白胡子老头,脚步蹒跚地走出来,穿着已经彻底褪色的布袍子,都看不出原来的样式了。
流云下车说明来意。
那白胡子老头虽然看上去已是风烛残年了,耳目倒还不错,只听一遍,便明白了:“您是伊织小姐的夫君吗?”又往牛扯上看了一眼,点头断定道:“确实是伊织小姐,多年没见,但还看得出来。二位快请进。”
伊织见状惊呼:“三田?是三田吗?你还留在家里侍奉吗?妾身出阁的时候,你就已经年过六十了啊……”
这个被叫做“三田”的老头,只是苦笑不语。
一行人口称“打扰”,跟着进去。
只见摇摇欲坠的门墙之内,是杂草丛生的庭院,仅一个未成年的仆人在没精打采地扫地。里面的房屋是典型平安时代的风格,倒是有好几重繁复的进出,然而保养情况也并不比外面强,皆已斑驳失色,陈腐不堪。
三田老头吩咐那年幼的仆人去通知主人,然后请流云和伊织在半露天的外廊落座,伏下身子慢条斯理地说:“十分抱歉,主人家需要更衣见客,烦请稍安勿躁。”
流云见对方不卑不亢,颇有分寸,心想这“花开院家”果然是有底蕴的,虽然破败了,大户人家的作风还在。
伊织此时稍有些局促不安,连忙发问:“三田,可否告知妾身,如今是哪位当家呢?”
三田老头缓缓施了一礼,徐徐说到:“禀报小姐,老主人二载之前已逝,彼时兵荒马乱,未能通告于您。家中并无嗣子,如今是沙罗小姐主事。”
“祖父……不在了?”伊织怅然若有所失,急忙又问:“那妾身的祖母可……”
三田老头身子伏在地上不动,淡然回应到:“老主人丧后数月,老主母亦仙去,请节哀。”
伊织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手臂颤抖,身子一软,险些瘫倒。
流云连忙将她拉到怀里,握住冰凉的手,又抚了抚消瘦的背脊以示无声的安慰。
三田老头忽然抬头看了一眼,似乎因为初次见面的姑爷做出了这“逾礼”的行为而有些不悦,但什么话没说,马上又低头伏身,遵循仆人应有的礼数。
顷刻之后伊织回过神来,连忙从流云怀里挣脱而出,面色闪过一丝绯红,低声道:“沙罗,是妾身叔父的独女。现在家中并无男子,只剩她一人支撑,真是……真是妾身难以想象的局面。”
流云点点头,叹了一声,感慨道:“那确实是很辛苦了,幸好今天总算是有机会回来一次,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吧!”
等待主人更衣的时候,三田老头和另一个年幼的仆人端来了零食饮料款待。
点心是一种饼,只在碟子上放了小小的两块,让人都不好意思吃掉。茶喝起来跟白开水类似,感觉不到什么味道。流云以前觉得昂贵的抹茶也并不好喝,今天一对比才知道贵贱的区别究竟在哪。
伊织悄悄对流云耳语说:“公卿虽然尽皆囊中羞涩,但妾身在闺中时,家业尚不至此,想来是祖父殁后,每况愈下……”
流云再次承诺:“放心,能帮的忙,一定帮。”
伊织这才舒缓了一口气。
……
过了一会儿,三田老头口中的“沙罗小姐”,也就是伊织的堂妹,流云的小姨子,终于从房间里走出来。
竟然是一个穿着红白巫女服的少女?
那少女相貌身材甚至动作习惯都与伊织颇为相似,只是气质迥异,完全没有半点温顺柔弱的迹象,反而显得有些刻薄疼冷淡,拒人千里之外。
“是佐佐木大人,带着伊织姐姐上门拜访吗?真是不胜欢迎,蓬荜生辉。”
语气也是干巴巴的,说是不胜欢迎,其实一点欢迎的意思都没有,反倒像是急着赶人走似的。
但流云并没感觉到丝毫恼怒。
这并不仅仅是因为小姨子长得好看,更多的是考虑到姑娘家独自支撑门第十分不易,才多了一份理解与包容。
只是,巫女服是什么情况?
伊织见状愣了一愣,诧异问道:“沙罗,今日为何如此打扮?”
沙罗语气冷淡回复说:“花开院家,乃是神祇官,穿着祭祀用的服装,也不算违背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