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偷腥的世家子弟们纷纷被这气势震住,唯独首座上左拥右抱的孟灵修,笑意不减,仰头望着冯敏之,眸如璨星。
「好一张伶牙利嘴,盯了这么久,总算抓住了这点小把柄,冯少卿真不容易呀。」
说完,他折扇一打,一派主人翁的招呼姿态,「来来来,冯少卿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先来听个曲儿熟悉熟悉……」
冯敏之一声冷哼,把凑近的花魁一推,拔高语调。
「少废话,大理寺拿人,劳请王爷屈尊跟敏之走一趟吧。」
这桩牵扯皇亲国戚的案子在允帝跟前打了个转,判得说重不重,说轻不轻,随孟灵修出去厮混的那些世家子弟们,通通各回各家,各自禁足,而「领头人」孟灵修呢,惩治可谓别具一格——
在大理寺冯少卿监督下,一笔一划,不得假手于人,老老实实将一整套大梁律法抄完。
对于这样的结果,冯敏之已算满意,但当她走出殿外,紧随身后的孟灵修却是吹着口哨,心情比她还要好似的。
「那么厚一套大梁律法,冯少卿可要好好监督本王完成啊。」
长空下,无赖的笑脸凑近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般,看得她直皱眉,对着那道哼曲远去的背影道:「失心疯了吧。」
而当暮色四合,淮安王府的人敲锣打鼓,拥着孟灵修浩浩荡荡而来时,冯敏之才明白这厮在打什么样的如意算盘。
「本王琢磨着,抄完怎么也要个十天半个月吧。冯少卿公事繁忙,劳烦你天天跑来王府实在过意不去,本王索性搬来与你同住,你看如何?」
这简直是再混账不过的一步棋,反客为主,逼过河界,仿佛要她知难而退般,却偏激起了冯敏之一股倔气。
她瞥了眼孟灵修身后的人,一声嗤笑,「如此甚好,只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王爷把整个王府都搬来了。既是同吃同住,那自然敏之过何样的生活,王爷便得照旧相随。只怕王爷锦衣玉食惯了,受不了这个苦。」
两人在冯府门前大眼瞪小眼,僵持多时后,终是孟灵修笑了,向身后挥挥手。在王府众人不甘散去后,推开冯敏之,径直踏入了冯府。
进府后他各番打量,一路上嘴巴就没歇过,字字刻薄入骨:「啧啧啧,冯少卿住得也忒寒酸了些,本王府中的马厩都比这舒适……」
冯敏之跟在他身旁,面不改色地见招拆招道:「臣是执律法办事的父母官,两袖清风再正常不过。哪像某些人,穿金戴银,酒池肉林,花得都是百姓的血汗钱,简直如仓库里的硕鼠,臭不可闻。」
一番言辞犀利叫人无话可辩,孟灵修轻咳一声,走在前头,掏掏耳朵,装作没听见。
身后的青奴凑近冯敏之,压低声音,似有不满,「王爷驾到,不知这个月府里的伙食费……」
「伙食费自然减半,只吃素,不沾荤,我可没那么多钱养闲人。」
冯敏之直截了当地一口打断道,不大不小的声音刚好传入前头的孟灵修耳中,叫他脚步一顿,在心中暗暗磨牙:「好你个冯少卿,真够狠的。」
4
同吃同住的生活这便开始了,每日从大理寺回来后,冯敏之便到书房里批阅卷宗,孟灵修则在一旁抄写律法,中间摆着一根黑森森的戒尺。
起初孟灵修以为冯敏之只是吓唬吓唬他,但当他抄着抄着神游天外时,那根戒尺竟然毫不留情地敲来,打得他立时吃痛弹起,「大胆,你敢打本王?」
烛火摇曳下,冯敏之一张脸冷冰冰的,「打的就是你,王爷莫忘了刚进府时扔下的豪言壮语,怎么,这便受不住了?」
孟灵修与她对视半晌后,讪讪坐下,揉揉被打红的手背,想起已连续吃过七天的馒头清粥,不由心生绝望,腹诽哀嚎:「天呐,本王这是抽了什么风,居然自己跑过来让他折磨……」
进府不到半月,孟灵修便迅速消瘦了一大圈,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整日红光满面,走路都似飘的冯敏之,连青奴都忍不住开口,语气泛酸,「好久没见大人这么开心过了,王爷真是功不可没……」
冯敏之顿住,摸摸脸,这才收敛了笑容,「有吗?」
她忽然想起一件恐慌的事情,自己已有许久没与「景言」说话了,似乎每日的生活都被孟灵修那厮占满了,斗嘴过招不亦乐乎,连逼他成功咽下一口青菜都能乐上半天。
这,这……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心神不宁的冯敏之,慌不择路间,迎面撞上了前来炫耀的孟灵修,孟灵修一把扶住她,手里高高扬起刚抄完的律法。
「冯少卿你看,本王的字是否大有进步,再不许说字如其人,暗讽本王猪模狗样了。」
秋阳下,那张邀功般的笑脸闪闪发光,衣袂飞扬间,俊秀无双。
居然越看越觉得,有那么些率真可爱……
冯敏之一个激灵,推开孟灵修,连退数步,「王,王爷对臣施了什么妖法?」
孟灵修莫名其妙,还待上前,冯敏之已经满脸惊恐地从廊下逃走,跑得比兔子还要快。
望着那跌撞远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