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
我的父亲,是先帝时期的侍讲,虽然名为清流文人,实则是最寒酸不过,若不是有母亲的嫁妆作为支撑,只怕还得在京中租赁房屋而住。
不同于那些世代书香的耕读之家,父亲是真正始于草野的,为了供他上学,整个家族都用尽了全力。
直到父亲中了举人,被府城的一位布商看中,许以爱女,送予了诸多金银珠宝做陪嫁,家中的情况才得以改善。
士农工商,商人是最底层的,外祖父看中了父亲的前程,父亲看中了外祖父的财富,这一桩婚姻倒也是门当户对。
母亲刚刚进门的几年过得很惬意,父亲疼爱,婆母敬重,直到因为生我伤了身子。
我出生的那一日,正是父亲高中进士的日子,父亲高中二甲第一名,位列传胪,门子来报喜,母亲一高兴就早产了。
父亲很高兴,金榜题名,初为人父,双喜临门,所以即使我只是个女儿,他也很开心,为我取名明珠,意为掌上明珠。
母亲却不太开心,因为早产,她伤了身子,再不能生育了。
父亲虽然在翰林院做了十多年的小官,郁郁不得志,但在家里,他却是一个极好的夫君和父亲。
祖母屡屡逼父亲纳妾,但素来忠孝的父亲每次都义正言辞地拒绝,母亲既欣喜又愧疚。
为了能怀上孩子,母亲暗中尝试了很多偏方,一碗碗醋汁子般的草药灌下去,直到被父亲发现,以休妻为威胁,母亲这才罢休。
「哲修,是我对不住你,无缘为你生个孩子,百年之后你连个摔盆的人都没有。」父亲倒掉了母亲的药汁后,母亲终于忍不住号啕大哭。
「胡说些什么呢,大哥和二哥都有儿子,以后能不祭祀我这个做三叔的!」父亲温和地安慰她,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
「要不你纳个妾室吧,或者是我陪嫁的丫鬟,你看中谁了,我给她开脸。」母亲小心翼翼地开口,不是试探,是真心实意的妥协。
「我谁也不要,这辈子有你和明珠就足够了。」父亲平静的话语回荡在房间里,话语里是不容置疑的拒绝。
屋外树叶婆娑,沙沙作响,阳光暖融融的,有夏蝉的喧嚣,空气中弥漫着夹竹桃淡淡的清香。
年幼的我就站在他们身边,看着父母郎情妾意的模样,甚是不解,不明白母亲为何又哭又笑,不明白父亲的语气为何那样严厉,母亲为何又那样高兴。
直到后来我才明白,那种感觉,叫爱,一生一世一双人,海誓山盟两不疑的爱。
父亲给予母亲全部的爱意和敬意,母亲也给予了父亲足够的尊重和理解。
她容忍了祖母的粗鲁和泼辣,给大伯和二伯一家,在京城置办了店铺和庄子,让整个田家都得以在京城安居乐业。
庄户人家虽然会因为蝇头小利而闹得鸡飞狗跳,但不过是穷罢了,不会像大富人家那般勾心斗角。
母亲对他们以真心,大家也回报母亲以真心,二伯母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在我三岁的时候,又生了小儿子,然后洗三没过,就直接抱给了母亲。
「二嫂,你这是做什么,这是你的亲生骨肉,我怎可夺人子嗣?」当二伯母抱着孩子上门,说要将孩子送给母亲做儿子的那一刻,我看到了母亲眼里的惊喜,但随即又是果断的拒绝。
「三弟妹,你且听我说,若不是有你,我们家的文儿、武儿和斌哥不可能都进了学堂,明兰也不可能嫁到那样的好人家去,如今文儿都要娶亲了,我膝下不缺儿孙,这孩子的降生本就是意料之外,所以我希望你能收下他。」
五弟就这样到了我们家,成为母亲的孩子,我入宫的时候,他已经是头角峥嵘的半大少年了。
有父亲宠着,母亲娇惯着,我原本是没必进宫博那缥缈不定的荣华富贵的,可我太清楚朝中没人的可怕了。
大黎的等级是那样的森严,世家、寒门、庶族泾渭分明,高高在上的名门世家把持着朝堂的权力和官位,如父亲这般寒门崛起的官员出头更是难如登天。
朝堂之上,但凡能有人帮父亲说句话,提携一二,才华横溢的他就不会在翰林院一做就是十多年的小官。
但是,被世家把持的朝堂,没有人会帮父亲说话,若是他娶了世家女,情况或许会改变,可是他娶的偏偏是再卑贱不过的商家女。
一个家族想要崛起真的太难了,我不愿意父亲一生郁郁不得志,不愿意堂兄和弟弟再重复父亲的遭遇。
所以我要入宫去,为我的家人,我的族人,杀出一条血路来,博一场荣华富贵,让田家在帝京彻底立足扎根。
比起勾心斗角,风云诡谲的朝堂,后宫不过是女人的沙场,便捷得多,也容易得多。
于是我同父亲阐明利害,求他送我入宫参与太后的赏花宴。
我是以妾室的身份进东宫的,连个最低级的良人位份都没有,可我不在意,我还年轻,我的余生还有数十年,我可以慢慢等下去。
只要够听话,够识时务,我总有一天,会等到我想要的。
东宫三年,御乾华除了我们六个人被抬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