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奶的时候,抱错了别人的儿子,三十多年后才发现,将亲儿子认领了回来,并接替假儿子的职位。
子承父业,无可厚非,何况这回是亲儿子走马上任。家族企业,儿子上有董事长的父亲,担任总裁理所当然或名正言顺。集团的人几乎没人不服,不服的一个也不敢声张。所有参会亲历集团人事重大变动的人,尽管有的人目瞪口呆,但掌声依然强劲和热烈。
董事长罗仕马宣布完决定,并等待掌声减弱消失后,望着身边还在站立挥手的儿子,扯了扯儿子上衣的摆缝,提示他坐下。儿子坐下来了,马上就掏出烟来抽。父亲罗仕马尽管不悦,却居然没有制止,他瞪着儿子的目光很快转向墙边站着的服务员。服务员送来了烟灰缸。
罗光灯努力地抽着烟,从他鼻孔涌出的烟雾就能知道有多使劲,或烟瘾有多大。浓厚的烟雾垂直地喷下,然后才开始分散,像瀑布。
烟雾弥漫,刺激的味道扑向敏感的人。会场开始有人咳嗽。但咳嗽的人不超过两声,马上就停止了,像是意识到了咳嗽的危害性比吸烟还大,在身份或位置没有完全暴露之前,及时噤声。
烟头的烟灰已经很长,但弯曲在烟卷上没有断掉,像人指上腐烂的指甲。
着急的父亲做手势提醒儿子,该弹掉烟灰了。
但是儿子却没有将烟灰弹在烟灰缸里,而是随手弹到地上去,像是习惯了。服务员快速跑过来,跪下,用抹布擦。
下面的人都看在眼里,却都视而不见的样子。
主席台上的父亲,悄悄对身边儿子说,下面该你讲话了。然后,他正视台下的部属,大声说:「下面,请总裁罗光灯讲话!」
罗光灯在掌声中把烟一拔,再次站起。就在他准备将烟塞进嘴里抽的时候,停住了,像是脑子的理智占了上风。这回他把余下的小截烟,放进了烟缸里,还摁了摁,将烟掐灭。
罗光灯的就职讲话十分简短,他说:「我刚上来,什么都还不懂,但是我决心很快去学懂,搞懂。希望各位配合我,不要骗我。如果我发现哪个骗我,我就把他当作赌场出老千的人,把他废啰!」
新总裁言简意赅,句句让人胆战心惊。总裁的话讲完了,听的人都忘了鼓掌,或者说沉默了很长时间,掌声才响起来。而且掌声这一起来,还特别响亮,特别长,像是用心的观众看了一部戏后,还沉浸在戏里,等缓过气或回过神来的时候,回报给舞台上的掌声是最生动和最中听的。
董事长最后表态,他说:「各位高管,各部门主任、经理,先前你们都知道,我们集团,是总裁全权负责制,从今往后,也是这样的制度,不改。现任总裁是我儿子,前任也是。希望各位像支持我前面的儿子一样,支持我现在的儿子。他们都叫罗光灯。我现在的儿子罗光灯,从一出生就受苦,受了很多很多人都无法忍受的苦难。但是他熬过来了,挺过来了。他刚刚开始新的生活,没有在生意场上受过历练,没有管理的经验。他是性情中人,直来直去,说话不会拐弯抹角。希望大家理解、谅解。拜托各位,谢谢各位!」
台下的人一面听着董事长的讲话,一面望着集团这位最高的长官,像聆听从峰顶上吹来的风声,感受风的能量和寒意。多数的人是心生敬佩地望着他,并服从他的教导——这一定是在集团追随董事长多年的人,他们在他的领导指挥下打拼,忠心耿耿。当然也获得了回报,除了职务得到晋升,财富更是滚雪球一般增加,如果谁只拥有两套以下房产,则会被人笑话。跟随这样的经济达人,真是一种福气。但这种福气以后应该是薄了,甚至没有了。一年前,六十五岁的董事长已经把权力交给了他前面的儿子,如今换了亲儿子掌权,出于对亲儿子的愧疚和信任,绝对的放手更是毫无疑问。前面的儿子还好,知书达礼,见人都是笑容可掬。对老员工和父亲重用的人,一如既往地对待使用,或者妥善安置。现在亲儿子来了,一看细节和势头,真是粗野和霸气呀,像是一个暴戾的军阀。可是,这新总裁再怎么不让人喜欢,那也得服从呀,绝对地听他指挥呀。不然要么是主动离职,要么是等待开除。然而话又说回来,这么好的企业和福利,一年经济总量三百多亿,又是上市公司,高管年薪六十万,中层四十万,普通员工也月工资过万,在南宁这个中等城市,有这样待遇的企业单位寥寥无几,谁又愿意离职或被开除呢?除非是有病。有病倒好了,马到成功集团对有病的人一贯慈悲为怀,医药费全额报销,上班不上班,旱涝保收。
在场的人一个个满面红光,看上去都没病。他们对新官上任呈现出来的欢迎神态,要么是一味忠诚的拥护者,要么是表演艺术家。
集团二百多号中层以上管理者,按以前开会惯例,早到晚退,就是说,开会前要比上级先到,散会时要等上级走后才离场。
他们以为今天和往后也一样。所以董事长宣布散会后,大家都不走。所有人眼巴巴地望着董事长和总裁,等着目送他们离开。
罗光灯见大家都不走,大手一挥,「你们走啊!」
仿佛军令如山,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