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晚了,班小松已经以惊人的速度跑上了二垒,正疯狂地向本垒冲去,周遭的一切仿佛都不再存在,他的眼里只有前方紧张得面色煞白的银鹰队捕手江狄,和他身后的本垒垒包。邬童死死地盯着那个正在疯狂奔跑的身影,不得不在心底承认,班小松是个非常出色的跑垒员,他的起跑、变速、踩垒动作之流畅高效,都是无懈可击的。
就在银鹰队将球传回三垒的前一刻,班小松一个飞扑,触到本垒,完成了一个漂亮的本垒打。
裁判示意小熊队得1分。
班小松疯了似的冲进小熊队休息区,和队友们欢呼着拥抱在一起。邬童怒了,这是小熊队第一次从他的手里拿到分数。
可惜,这也是最后一次。
接下来的比赛就像一场剿杀,也像一个笑话。邬童投出的球一个接着一个猛力地砸入自家捕手的手套,小熊队的击球员甚至还没反应过来;班小松投出的球一次又一次地被邬童全垒打;银鹰队频频击中;小熊队频频失误。比分不断刷新……
天哪,好羞耻!班小松看不下去了,他抱住头痛苦地想找教练陶西,却发现他早已不在教练位置上了。他们的这场比赛,甚至连教练都逃跑了!
汗水沿着班小松的脸颊滚下来,这样也好,汗腺在工作,泪腺就可以歇歇。他不是没有想过失败,只是没有想过如此可耻的失败。
一切都结束了。邬童舒了一口气,终于把这口气给出了。可出气的滋味好吗?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好。他静静地看着正欢呼拥抱的队友们,和场地上垂头丧气的小熊队,还有那个从他手里拿下了1分的班小松。
班小松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人群散尽之后的球场上。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站了多久,银鹰队狠狠嘲笑他之后,走了;队友们拉他拉不走之后,也走了。
少年突然领悟到,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情,是不以你的努力为转移的。即使你再渴望,再努力,再想,可是如果老天不想,站在你身边的伙伴不想,你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机会从身边溜走。
棒球赛打的是心理,不仅仅是对方的心理,也是自己的心理。班小松看清了小熊队最大的问题不是技术,而是人心不齐。
这不是可以孤军奋战的战场,从来都不是。他需要队友的支持才能走到彼岸。他不喜欢失败,失败的滋味比想象中还要苦涩。
小熊队的惨败,在长郡中学的日常中也不过是一阵转瞬即逝的风。
几天之后,还关切着班小松的人就只剩下两个了。一个是班小松的好哥们儿栗梓。虽说是好哥们儿,可栗梓却是个如假包换的女生,只不过有点儿大大咧咧的,外加浓眉大眼一点儿而已。
栗梓这几天一直注意着班小松,这么颓废的班小松,她可从没见过。下课的时候,她故意找班小松说话,可对方总提不起劲儿来。她知道,班小松这一回是被伤了志气了。像班小松这样的人,伤了心不怕,就怕伤了志气。
她得帮好哥们儿把志气给找回来,栗梓嘀嘀咕咕地和同桌沙婉商量着。沙婉是他们高一(六)班的班长,一个清秀而不苟言笑的女孩,也是他们班的第二大学霸。
另一个关切着班小松的人呢,就是他们班的第一大学霸尹柯了。作为从中加初中考上长郡高中的人,尹柯大概是对银鹰队和小熊队双方都最熟悉的人了。对邬童,他也很熟悉。
比赛那天,尹柯从别的同学那儿得知小熊队输了,对于这个结果,他并不感到意外。虽然班小松让他看到了从前在银鹰队的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没看到过的东西,但整个小熊队和银鹰队的实力相差得太远了。
他想到这里,突然觉得背上被人敲了几下。回头看,敲他的正是坐在后桌的班小松。班小松满面焦急地看着他,低声说:“尹柯,江湖救急!”说着,用手指了指黑板。
尹柯向黑板上看去,立刻明白了。那上面列着一道函数题:
“已知f(x)=sin(αX+β)(α>0,0≤β≤π)是R上的偶函数,其图像关于点M(3π4,0)对称,且在区间[0,π2]上是单调函数,求β和α的值。”
尹柯知道,数学老师又在玩“解出来就下课”的戏码了,他看了看急得不得了的班小松,又看了看抓耳挠腮的同学们,举手问:“老师,我能不能试一试?”
得到老师的首肯后,尹柯在大家的注视中大步走上讲台,飞快地在黑板上写下一长串解题过程,最后写下答案:“β=π2,α=23或2”,然后,在老师满意的“很好,现在——下课”声中,迎接大家的欢呼。
班小松领头如箭一般冲出教室。他这一整堂课都上得心如猫抓似的。上课前,班上的“万事通”焦耳发布了最新消息:因为学校的财政危机,棒球队的经费严重不足,即将被解散!
班小松多希望这只是个假消息,可焦耳的爸爸焦安是长郡中学的教务主任,从他那儿得到的消息,向来是铁板钉钉。
他现在急于找陶西证实这个消息。在他的想象中,陶西应该是唯一一个比自己更在乎这个消息的人吧?毕竟,他可是棒球队的教练啊!
他在活动室门口堵住了陶西,来不及匀一匀因为狂奔而紊乱的气息,就迫不及待地问:“教练,他们真的要解散棒球队?你真的同意了?”
陶西的回答听起来轻飘飘的:“对啊。”
班小松悲愤地大声质问:“你为什么要同意解散球队?是因为我们没打赢比赛吗?不能就这样放弃,只要我们努力训练,总有一天会赢的!”
这段话,他是说给陶西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如果说在听到焦耳的消息之前他还有过彷徨,那么在听到棒球队要被解散的消息之后,彷徨彻底消失了。他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知道自己需要棒球,需要球队,需要接着打下去!
可他的热切显然没能感染面前的陶西,对方只是一脸无所谓地看着他,用带点嘲弄的口吻说:“总不能让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天天做梦吧?”
做梦!连他的教练都告诉他,他只是在做梦。但是,做梦有什么不对吗?如果连少年都失去了梦想,那这个世界还会好起来吗?
班小松失望地看着陶西。他真的不理解面前的这个男人。他爱过棒球吗?他也曾经和自己一样,血液里涌动着少年的热情吗?难道长大,就是这样一步步地变得冷漠,变得无动于衷吗?
班小松转身跑开了。
一切都结束了——这句一个礼拜前比赛结束时就出现过的话,再一次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不过和当时比起来,这一次是彻彻底底的结束。
梦想以如此决绝的方式,与他彻底告别了。班小松想起不知在哪儿看过的一句鸡汤:“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他很想找到那个作者问一问:如果没有回响怎么办?
是否,所有的鸡汤,其实都只是我们给自己的安慰,帮助我们在漆黑暗夜里,自欺欺人地走下去的安慰?因为很多时候,生活的真相是:任凭你怎么念念不忘,得到的也只是空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