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柯妈妈焦急地哭出声来,红着眼睛说:“不是你自己的孩子你当然不着急!”
尹柯爸爸抱住尹柯妈妈劝慰道:“陶老师也是在替我们着想……”
尹柯妈妈情绪崩溃,挣脱尹柯爸爸的怀抱,怒气冲天地指着陶西:“我看就是你这个老师的问题!你没做尹柯班主任的时候没见他要加入什么棒球队!年级总成绩也还好!你一来都乱套了,这下倒好,尹柯第一次跟我顶嘴,还离家出走……”
尹柯妈妈声音越来越低,哽咽起来,眼泪流个不停。
尹柯爸爸赶紧向陶西道歉:“陶老师,尹柯妈妈太着急了,说的都是气话,您别放在心上。”
陶西尴尬地挠挠头:“我理解你们的心情,我再想办法找找。你们先回家等着吧,也许他出去散散心就回家了。”
尹柯爸爸点点头:“行,我们电话联系。”
陶西深吸一口气,转身小跑离开。
他跑出去没多远,又回头担忧地看了尹柯父母两人一眼,叹了口气,再次转身,又跑向远方。
陶西一走远,尹柯妈妈倚靠在尹柯爸爸肩头,放声大哭:“尹柯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啊!”
尹柯爸爸叹着气抱住怀里哭泣的妻子,安慰道:“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我们先找到孩子,放心,尹柯一定不会出事儿的。”
尹柯妈妈擦擦眼角的泪,轻轻点了点头。
下了出租车,邬童轻车熟路地翻过围墙,沿着熟悉的道路走到操场。
这里是中加初中。走到这里,邬童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过去的岁月,银鹰队那些闪耀着光辉的日子,和尹柯、其他队友并肩作战的日子,像夜风一样扑面而来,让他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站在操场边缘往里看。果然,在那里,他们曾经锻炼奔跑过的地方,坐着一个孤零零的身影,他将脸孔埋在膝盖里,仿佛有无法承受之重。
他向那个身影走去。走近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钥匙扣,扔在那个身影的背上。
尹柯从冥思中被惊醒了,他的后背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他低下头,发现砸他的东西是一个棒球形状的钥匙扣,和自己钥匙上挂的一模一样。
尹柯僵硬地回过头,看到了正向他走来的邬童。
邬童手插着口袋走近,对他示意那个钥匙扣,问:“这是怎么回事?”他的意思有很多:你还留着棒球钥匙扣是怎么回事?你既然不打棒球了,为什么一直珍藏着它?你离家出走是怎么回事?放着那样的班小松不管,不愿意加入小熊队,又是怎么回事?
尹柯从邬童的眼睛里,读懂了他全部的问题,但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好久,他仿佛问自己又仿佛问邬童:“你了解自己吗?”
邬童皱起眉头,不明白尹柯的意思。
尹柯也不需要邬童的回答,他开始自顾自地倾诉,那么多个沉默压抑的日日夜夜,他太需要倾诉了。而邬童,即使在那么长的误解之后,仍然是最适合的对象。“我刚才坐在这里,一直在想,我到底是在生谁的气?是我妈吗?我气她操纵我的人生,当初逼我退出银鹰队,现在又不允许我加入小熊队?还是班小松和你,一直逼我,让我陷入两难的境地里?”
邬童有些明白了。尹柯过去和现在那么多难以理解的所作所为,都并非出自本心。可……为了妈妈,这个理由,真的充分吗?
尹柯的思路仿佛和邬童一模一样,继续说:“气我妈?如果我真的不愿意,她真的能逼得了我吗?如果我好好尝试和她沟通,她并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母亲。气你和小松?如果我不是打心底里想加入小熊队,你们的所作所为会给我这么大压力吗?不,都不是。我气的,其实是我自己。你知道吗,邬童,我常常羡慕你和小松的那份笃定。好像你们都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可我,却不清楚,或者说,不确定。”
尹柯静静地诉说着,黑夜为屏障,更容易卸去面具,面对自己的内心:“我妈让我退出银鹰队,我虽然不情愿,但又害怕真的像她说的错过了升学的关口;为中考准备了那么久,到了考试的时候,我又害怕上了重点高中,过上那种除了学习连喘口气都没空的生活;中考失利上了长郡,我又后悔了,重新拼命学习,想再搏一把高考;看到小松重建小熊队,我内心的棒球梦又被唤醒了……”
尹柯抱住了自己的头,痛苦得缩成一团:“舍得,舍得,这两个字,怎么这么难。我学不会舍,又怎么能得……”
邬童看着尹柯,过了好久才轻轻地说:“尹柯,我曾经看到过一句话,人会纠结,是因为幸福。”
“幸福?”
“是的。有选择的人才会纠结,而有选择的人也是幸福的。像班小松,他从不纠结,因为他没有选择,棒球就是他的宿命。而我也从不纠结,因为我并没有急着为我筹谋的家人,也没有每一天都在身边关心着的妈妈。”
“你妈还没从美国回来?”
邬童摇了摇头。尹柯沉默了。
突然,邬童跑到熟悉的角落里找出一副棒球手套,扔给尹柯:“嗨,接着!”
尹柯一愣,但条件反射地接住了手套,戴上,然后毫不犹豫地接住了邬童扔过来的一记飘球。毕竟,他们曾是一对最默契的投手和捕手。
邬童和尹柯相视一笑,就这么一个动作,熟悉的一切似乎全都回来了。尹柯将球抛给邬童,邬童一边重新投出,一边说:“尹柯,别生你妈妈的气,也别生自己的气。人生很长,有时看不清前路会纠结是很正常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大步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