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却是莫名有些嘶哑。
阿逊已经从食盒中端出一大盘香喷喷炖的烂熟的牛肉,又变戏法似的从最下面取出一小瓮酒:
“武叔,吃饭。”
“公主——”青荇却是有些胆怯的样子,却是小院两旁的甬道上,正站着两排老者,明明发已白背也驼,偏是站出了利剑一般的男儿的风姿。
阿逊扶着霁云,一步一步穿过甬道,待走至房门前,却是站住脚,两人回身齐齐朝着一众老兵深深一躬。
那些老兵一下红了眼睛。
阿逊轻轻推开门,房间里的情景瞬时一览无余——
古朴的大床上,正躺着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本是高大的身材,却在长久的病痛折磨下缩成了小小的一团,若非那隆起的一团,简直看不出来,床上还有个人——
当年楚晗本是要将安云烈并容文翰一道处死的,事到临头又改变了主意——大楚战将几乎均出自于安家,没抓住楚昭并安弥逊之前,楚晗一颗心实在放不下。有安云烈在手里,那安弥逊即便有三头六臂也翻不出自己的掌心。
没想到后来楚昭并阿逊果然扯起反旗,并在容文翰逃过去后一跃由反贼成为正统。城破之日楚晗把安老爷子绑在城头,逼阿逊归降,老爷子为了不使孙子为难,竟是直接从城楼上跳了下来。
好在阿逊功夫了得,远远的掷了一匹白练过去,好歹保住老爷子一条性命。
只是彼时老爷子中毒已深,又遭此重创,终至卧床不起,甚至虽是服食了解毒圣药冰晶雪莲,再结合阿逊出神入化的金针之术,也不过让毒性暂时压制——
虽是不至于立即丧命,却是让整个人宛若身处地狱之中,甚至一点儿风吹草动,都会痛不欲生。
这样每日里宛若地狱中的日子寻常人怕是早就承受不住自寻死路了,老爷子却是一直撑着——
于阿逊而言,跌跌撞撞长到这么大,几乎从没有得到过来自长辈的呵护疼宠并指导,做生意也好,战场厮杀也罢,阿逊所凭借的完全都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对亲人的爱。
也因此,一直到睁开眼又活过来,老爷子才知道,自己那一跳,给这个孙子造成多大的伤害。活到这么大,老爷子并不觉得就是现在死了有什么亏本的,只是,死之前还有一件事做,那就是,补给孙子曾经缺失的那份来自于长辈的爱,把阿逊成长过程中缺失的属于长辈引导的那一环给补上。
这一撑,就是两年。而现在,老爷子怕是,撑不下去了。
“祖父——”阿逊俯身,趴在安云烈的耳边轻轻叫了声。床上的人却并没有半点儿反应。
“祖父——”霁云也轻声道。安云烈素日里虽是威严厚重,却偏是和霁云处的好,每每霁云来时,倒是比阿逊这个孙子还受欢迎,这会儿看老爷子这般情形,瞬时红了眼圈。却又想起方才答应了什么,只得把满满的酸涩又勉强咽了回去。
“祖父,云儿来了,云儿见过祖父——”
下一刻脸色忽然一变,身子也险些栽倒。
“云儿——”阿逊惊得脸都白了,忙一把扶住,却见霁云头上已是布了一层豆大的冷汗。
“阿逊——”霁云抓住阿逊的衣襟,用的力气太大了,指关节都有些发白,“我,肚子疼——”
“姑爷——”青荇之前被嘱咐的次数多了,这会儿立时反应过来,“公主怕是,要生了——”
一语未落,眼前影子一晃,再抬头看去,却见阿逊已经抱着霁云飞身门外,忙跟着撒丫子就往外跑。
容文翰第一个得到消息,轿子也等不及坐,直接抢了下人的马,骑上就往安府狂奔而来,直吓得后面的一干侍卫魂儿都飞了,忙跌跌撞撞的在后面紧随而至。
很快傅青轩傅青川兄弟,连带着楚昭都从皇宫赶了来,还未进院子,便听见房间里的霁云阵阵惨痛的呼声。却是不见阿逊的影子。
“阿逊呢?”傅青轩先就红了眼——云儿在给他生孩子,这个臭小子跑哪儿去了?
话音一落,就见阿逊喝醉了酒般白着一张脸同手同脚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傅青川气的抬脚就踢了过去,楚昭贵为一国之君,明显不好动手撸袖子,瞧着阿逊的神情却也不善至极。
倒是容文翰摆了摆手:
“安公知道了?”
阿逊红着眼睛点头——方才祖父突然醒来,李昉言说,怕是回光返照,自己跑过去,老爷子已是知道了霁云要生产的消息,愣是不许自己守在身旁。
“你呆在这里——”楚昭道,又看向傅青川,“青川,我们去陪着安公。”
“我和你们一起。”容文翰看了一眼霁云的房间,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毕竟是初次生产,霁云这一胎生的委实惊险,竟是直到第二天拂晓,产房里都没有一点消息,瞧着那一盆盆端出来的血水,别说傅青轩,便是阿逊这个上惯了沙场的一代战神都六神无主吓得脸白的和纸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