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静静地在路上走着。
夏云初心中还常有许多疑问,可在五九一句话之后,她忽地就又觉得那些疑问好似都不重要了。有了五九那样的一句话,她便是又将所有疑惑都塞回到了心底,默默咀嚼。
至于隋弁是不是虐待五九一类的问题,更是不必开口。
奴隶主就是将奴隶打死了,也不过等于损坏了一件物品。就是对此惩罚得最严苛的国家,也仅仅只是罚个几年的监牢。若是愿意赔点儿钱给官府,那么就连这几年的牢狱之灾也都跟着能豁免。
没错,是赔钱给官府。
夏云初甚至觉得这其实是官府的一种敛财手段,根本不是为了保证奴隶的什么安全。
五九也再没有开口讲话,而是安安静静地在前头为夏云初带路。
等见到隋弁的时候,看着对方面上的笑容,夏云初竟觉得有些儿刺眼。
但五九却又是像最初那般,沉默安静地站在了隋弁身旁,不曾有过一点儿要反抗的意图。夏云初看着只觉刺眼,又觉无奈,只好沉默。
她很是小心的将自己的情绪隐瞒起来,装出一副还未睡醒的模样,轻轻揉了揉眼睛,带着些许眼角红肿地抬头看向随便,轻声问,“军备官大人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隋弁并没有介意她口中的称呼,朝她笑笑,说道,“我听闻你是个医术高明的家伙,今日想要邀你一同到伤兵营帐里边看看,有什么是需要多向京城要一些的。你不要紧张,只要跟在后头看着,有什么都同我讲,不用和那些粗鲁的家伙打交道。”
他口中那些“粗鲁的家伙”,自然是些说话粗声粗气的军汉。
夏云初纵然是忧心忡忡,却也还是忍不住被这个说法给逗笑了。实在是她从来不曾觉得这些军汉的粗莽哪里就惹人生厌。听着隋弁这样将,她甚至忍不住微微掩了掩嘴,悄然露出个笑容来。
然而,隋弁的下一句话却叫夏云初一下就将笑容收敛了回去,压根儿再笑不出来了。
“你这么一个小家伙在后阵当中也是不便,他们不听你的,倒也寻常。不过有了我给你撑腰,到底日子是要好过一些不是。你要当个军医,也不是不可。”隋弁一脸的满不在乎。
夏云初只恨面前没个镜子,不能让她看一看自己的脸色是不是青中带绿,“您这是听谁说的?”
“哦,老宋。”隋弁道。
夏云初只能暗自磨牙。她甚至开始猜测,那个表面上看着威严的将军,是不是连着她是个女娃娃的事情也都同隋弁讲了。
她一面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隋弁,一面在心中暗自猜想。
可隋弁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又向她招了招手,笑道,“来来,趁着天色还不亮,咱们赶紧走吧。这后阵里边的伤兵营帐可是多得很。一个一个走过去,今日都不一定能逛完呢。”
“可我还要挑水……”夏云初小心翼翼地回答了一句。
隋弁便漫不经心地一甩手,道,“不碍事。我让五九去说一声,你今日的事情就免了。”
有了他这句话,夏云初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了,只是在心中暗自想着,不知是哪个倒霉鬼,要连同她的那一份工作也做了。
隋弁领着夏云初,一大早地就出发巡视各个营之间的伤兵营帐。
他们出行的时间很早,日头还没完全升起。好些兵士都还不曾起来。他们一路走过,只见那些负责巡逻检查的兵士站着。方才夏云初随着五九走过来的时候,也是见到这些兵士的。只不过他们上前一通询问,见是五九领着人走过,也就都不再多话。
此时有了隋弁带路,更是一路通畅。
好些站岗的兵士一见隋弁,便是赶忙行礼,一点儿不敢耽搁。
隋弁倒是当真遵守诺言,让五九先去后阵那边,同那位驼背老兵打了招呼,这才半途转回来同他们汇合,一块儿继续朝着伤兵营帐走去。
夏云初到这地方来许久,今日也总算是经历了一把狐假虎威的感觉。她正在后头想着心事,又盯紧五九的背影看,却忽地听到隋弁开口,道,“到了。”
她忙一个抬头,却忽地就愣住。
先前隋弁带路走过来,她也没计较走的是什么样的路线。如今抬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竟已是到了个十分熟悉的地方——戊午营的伤兵营帐。她可从没想过隋弁这一带路,竟是当先带着她走到了这地方来。
此刻天色灰沉,伤兵营帐前头并没有专门站岗巡逻的兵士,那些被督军派来的家伙显然也没有这样勤快,于是整个营帐外头尽是一种悄然的寂静,瞧着倒有些叫夏云初不认得了。她也是呆呆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终于认了出来。
“你不是有友人伤在此处么,也好叫你看看,别太过担忧。而且,这来得早一些,也能避过一点儿麻烦不是。”隋弁面上仍是那种笑眯眯的神情,可夏云初再怎么看,都觉得对方的表情当中有种狐狸一般的狡猾神色,看得叫人牙痒,却又觉得有些好笑。
她不要摇头,也不好点头,只能是板着张脸,默默地看着隋弁。
“……啧,真无趣。”隋弁很是打量了一番夏云初,见她没露出什么特别的神色来,也就跟着摇摇头,如同放弃一般,率先朝那营帐里头走过去。
他本是想要伸手去挑那营帐门前的帷帐,可他的手还没碰到帷帐,五九已是从旁边一步蹿前,当先将那帷帐挑开。
那块帷帐上边早已不知沾染了多少血色同药污的颜色,早就已经看不出最初的模样。寻常人看着都觉得十分肮脏难耐,也难怪五九根本不愿意让隋弁这样一个公子哥儿去触碰。
隋弁却是扭头看了一眼厚重的帷帐,微一点头,轻声道,“好,这帷帐该换了。五九你帮我记着,回头的时候记得叫人处理这事。”
五九点头,并不开口,默默就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