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夫人对他的疏离,对元容的纵容,顾子期觉得一切都有了答案。她抱着那个惊天的秘密,居然忍了二十多年。也对,有些东西,一旦说破,所带来的后果就不是她一个后宅妇人所能承受住的,这段陈年往事会成为姜家的灭顶之灾,又何尝不是她们盛家的灭顶之灾。
这些年,姜夫人该是何等的惧怕,何等的惊恐,日日煎熬,她手里握着的是一把刀,一把一旦亮出来,刺穿姜家喉咙的同时,也会把自己的母族一并拖死到深渊。唯一能做的,只有把这个秘密埋在心底,不敢告诉任何人,尽自己所能去保护自己的女儿。或许,这之中还带了份对姜承畴的奢望,奢望着那个男人对她们母女有那么丁点的恩情。而月白的出现,才让姜夫人彻底看清,她为姜家所做的,她自以为是的忍耐,不过是个跳梁小丑,滑稽的可笑。
而现在,南晋被蚕食在这滚滚的战火硝烟中,赵家倒了,皇权倒了,她便再也没什么可惧怕的了。
这个秘密一旦说出来,死的是他们姜家,是他们顾家,自然,也会波及到她的儿子。可是姜夫人还是开口了,在她还有耐心忍耐姜承畴的时候,只要月白在,只要姜承畴认那个女儿,这么拉扯下去,总会走到鱼死网破,绝望的疯魔不过如此。
姜夫人手中的把柄是姜承畴的出身,是他染了蜀国皇室的血统,所以才有底气,才敢这么硬气的要他把月白拒之门外。她似乎不知道,月白不仅是姜承畴的女儿,是他顾子期的表妹,她更是钱河郡主的女儿,是宋国公府的表小姐。二十多年前宋国公和太子的谋逆案震惊了整个蜀国,齐王高举清君侧的旗子入主皇城,一夕之间风云色变,他们没了华贵的身份,没了慈爱的亲人,被多少人用鲜血护着,才能从二十年前那场谋逆案的肃杀中活下来,走到这一步,身上已经插满了刀子。
而姜承畴,他离权力中心就差一步,只要迈过去,姜家就会站在皇位之下,万人之上,这么个节骨眼,他的夫人却妄图毁了他这么多年的忍耐,这么多年的蛰伏,他怎能容忍。
“这是姜家的私事,我既不推波助澜,也不从中干预。”顾子期看着炉中的白纸被火焰吞噬,燃烧成细碎的烟灰,炉盖从手中落下,严实的盖到炉身上,他拉回思绪,仿佛从未看过这封信,这把悬在他头顶的刀,他不亲自动手已经称得上仁慈,“她既然敢做,便生死由命,怪不得谁。”
“大人!”门被打开,一个浑身染满泥土的侍卫阔步奔出,冲着顾子期抱拳,“咱们寻到出口了,西北角出现了水源。”
“好,好,好。”顾子期连道了三个好子,才撩袍起身,绀青色的长袍上绣着金丝祥云,腰间只利落的系着根雷纹腰带,更衬得他体型挺直华贵异常,边行边交代,“不许走漏半点风声,尤其是姜将军那里。”
“是。”
太阳在湛蓝的天空悬挂着,贺家村一如既往的热闹,今个是村北的王家娶妻,元容和乐衣一起被邀来吃酒,村子里的喜宴不及外头,没那么些规矩,一村子人,聚在一起吃顿丰盛的,热闹热闹便成了。
元容跟贺三坐在一张桌子上,乐衣也笑眯眯地坐在元容另一侧,只好生看着她,不让她吃那些凉寒的吃食。元容跟贺三好上的消息还是从二丫头嘴里传出来的,村里的人一传十十传百,没一上午就知道的差不多了,对元容的称呼也从‘小赵娘子’便成了‘元娘子’。
“新媳妇来喽!”二丫头扯着大嗓门,人还没出来,声音就飘了老远,元容顺着声望去,就见一位穿着大红粗布的姑娘羞答答的站在院门口,贺家村娶妻没有花轿,没有红盖头,新娘是被新郎从女方家一路背回来的,脸上涂了厚厚的一层胭脂,眉毛也被烤黑的木炭描过,发髻上别了两朵水红色的绒花,眼底的笑藏都藏不住。
“你喜欢胭脂么?”贺三见元容笑的眼睛亮晶晶的,心里也跟吃了蜜似的,探过身子笑道,“等我娶你过门的时候,保证你画的比她还好看。”
“还用说,我姐不画也好看。”乐衣没等元容开口,就抢先一步出声,“你啥时候娶她过门?”
“乐衣!”元容皱皱眉头,笑着伸手在她眉间狠点了一下,“就你话多。”
“看你姐愿意啥时候嫁。”贺三笑出声,声音十分爽利,带着点憨厚,挠挠头道,“我都行。”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归来~~~
☆、人如蝼蚁
清脆的鸟叫声在安青山响起,山脚处的黄柳特别的粗壮,抽着新枝嫩叶,周围布满了巨大的乱石,其中一块再普通不过的巨石不停地猛烈晃动,发出的轰隆声在幽旷的山林间显得格外清晰,不久,林间的鸟雀像是受了惊吓,扑腾着翅膀啼叫着冲向天空,在阳光的照射下,给这片安静的地方投出斑驳的阴影。
老村长坐在上首,笑眯眯地看着院里,贺家村人不算多,喜事也不多,今日难得这么热闹,大红色的粗布系成火色的红团,挂满了朴实的小院,在风中不停的摇曳。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元容端着粗糙的茶碗,藏在袖子下的手不由自主的抚上了自己的小腹,眼角是化不开的的温柔,她又想到了赵衷,她的夫君,元容心里有点酸又有点欣慰,心里默默地念着:孩子,你一定要平安喜乐的长大,像你父亲那般,做个温暖心善的人。
或许每个做了母亲的人都容易多愁善感,明明是开心的日子,总要想些有的没的。贺三看元容含着泪,笑的却开心,一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好伸手从兜里拽出她送的帕子,手忙脚乱地给她拭眼泪,嘴笨的安慰道,“容妹你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