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儿真聪明。”赵衷看着元容神情变幻莫测,便知晓她多少猜到了什么,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幸得姜夫人当年把你往傻了养。”
☆、流血漂橹
“幼礼,又要麻烦你了。”赵衷起身,元容想要去扶他,被他笑着摇头躲过,桌案上铺着羊皮制的舆图,泛着浅浅的乳黄,赵衷指头轻点,顺着澎河一路沿着河道往下,最后停在离蜀军大营极近的山林上。
“偷袭?”公孙训疑惑抬头,正对上赵衷的目光。
“你挑两千名轻骑,今夜沿小道迂回到此地。”赵衷用指头随意画了个圈,“剩下的,交给我。”
元容看着赵衷,神色依旧平和,只是眼底的光掩都掩不住,她忽然觉得,若不是这副身子拖累了他,想来现在依旧可以太平时鲜衣怒马,乱世时战场黄沙。
半夜时分,星辰高挂,赵衷和公孙训他们从下午一直谈到深夜,元容只端了吃食茶水予他们,其余时间一动不动的坐在一侧,不言不语。耳中确是赵衷温和的声音,如沐春风的语调中,讲的全是冷冽的杀伐。
作战计划很快实施,公孙训是他们中与赵衷最为默契的,这项任务自然被毫不犹豫的交给了他,两千名轻骑人手一面南晋军战旗,由小路而绕潜伏在靠近蜀军大营的山林中。剩下的则分成两批,由大将军金敬安率万人为前锋,在夜色中在澎河背水布列阵。
一来把所有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为隐藏的两千多名轻骑做好掩护;二来背水列阵,无路可以退兵,把自己扣入死地用来放松敌军的警惕性。
东方泛起了鱼肚白,赵衷的身子上不得战场,诱敌的重担就交给了南将军和曹元晦。元容坐在帐内,听着外面角鼓争鸣,手不自觉地交握成一团,“曹先生毕竟是个文人,真的可以放心让他去与刀剑打交道?”
“曹家只出了这么一个不愿意上沙场的。”赵衷把元容的手掌摊平,放在自个的手心里,“即便改了名字,骨子里终究是曹家的血脉。”自古以来刀剑无眼,铁骑无情,见证了太多的生死,才想习得一身医术,只可惜,他的第一个病人是他。入了阎王生死簿的人,便是华佗再世,怕也无能为力。赵衷垂眼,他的眼睛很好看,细且长,染着暖带着仇。
阳光被隔在大帐外,偶有细碎透过帘缝洒入,本该是花开似火,潋滟成精的季节,鼻中嗅到地却只有浓重的血腥味,耳边响起的是刀剑交碰的声音,尸首遍野,流血漂橹。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赵衷的声音很轻,可是听到元容耳中,撞到心上,却是说不出的沉重,自古兴亡百姓皆苦。
战场上南将军亲自率领军杀敌,曹元晦只跟着出谋划策。戈矛相交,风萧马嘶名,战争持续不久,曹元晦就让人去给南将军递了信:弃旗鼓,丢仪仗,装败向澎河撤离,与金敬安会和。
仪仗旗鼓一弃,军心就散了!南将军心中挣扎,一炷香后,曹元晦递来了第二道信,是赵衷的口谕,南将军无法,只得按着曹元晦的路线,快速向与金敬安的部队汇合。
“将军,南晋军旗已倒。”战马上,一小将指着不远处慌乱撤退的兵马,“咱们追不追。”
“千载难逢的机会岂能错过。”闾丘章振臂挥军,“成败在此一举!将士们随我击杀敌军。”
铁骑踏过黄土,扬起阵阵沙尘。
“蠢货!”顾子期听着何飞带来的消息,怒极反笑,“他把所有的人都带走了?”
“应该是在防着爷,咱们昨天安排的人都被撤了。”何飞单手扶着腰间的佩剑,“不过,属下看如今战况,闾丘将军不出意外会大胜凯旋。”
“不出意外,便是还有意外。”顾子期起身踱步,藏青色的衣衫在骄阳下散着幽幽的光,“主力如此轻易便被击溃,撤离地方还是澎河?”
“正是如此,晋军毫无退路可走。”
“兵士甚陷则不惧,无所往则固,深入则拘,不得已则斗。”顾子期声音冷的像冰,“兔子逼急了还咬人,何况是困兽,若我是赵衷,也会如此,或许……”
话说到一半,就没了声音,何飞好奇的抬头看他,就见顾子期似想到什么,嘴唇紧抿成一条线,“爷?”
“或许还有其他的手段。”顾子期自言出声,了悟后,才快速对何飞道,“你挑上几个武艺高强的心腹,随我悄悄出城,快!”
“是。”何飞见顾子期模样不似玩笑,慌忙领了命令着手去办。
趁胜追击固然好,可是南晋军将被困澎河岸,前有强敌,后有水阻,没了退而求生的希望,必然会拼个你死我活,一时半会闾丘章想要灭了他们怕是不那么容易。重点是,两军交战,蜀军大营空虚无备,若是赵衷奇袭,先夺据点,蜀营易手,军心必然会陷入慌乱。
顾子期撩袍而坐,心思千回百转,最后嘴角渐渐扬起,竟轻笑出声,“城池可以再取,显后少个主帅也算不虚此行。”
顾子期所猜毫不偏差,晋军退无可退,反倒没了先前的束手束脚,竟然难以攻下。公孙训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带着埋伏在蜀营近处的二千轻骑则乘着蜀军大营空虚,突然出击,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两千多面晋军旗被安插在城墙之上,大风刮过,威风凛凛。
晋军在澎河久攻不下,忽然南晋的军队里传出了一声惊诧地咆哮,“看!咱们的军旗插到了山木关的城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