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是开心的。”元容从他手中接过手帕,帕子被洗的干干净净,带着皂角的清香,跟贺三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这块帕子是元容送给贺三的第一件礼物,说是让他干活的时候擦汗用,他嘴上虽应了,心里哪里舍得,只每天拿出来看两眼,偶尔觉得有点脏了,便打了水细细地冲洗,等晒干了在装回兜里,倒是比新的都要干净。
啪、啪、啪。
院门外响起三声掌声,老村长正喝着新媳妇敬的茶,这会听到声响,只端着茶杯寻声而望。
“没想到,在下一来便凑了这等热闹。”那人一袭绀青色的长袍,布料华贵一眼望去就知不是凡品,身后是数名佩剑的玄衣侍卫,桃花眼似笑非笑,声音带着欢愉,如同三月的清泉。
明明是暖阳之下,元容却因着这道熟悉的声线而周身遍寒,如坠冰窟。
她僵着身子,死死地攥着手中的绣帕,脸色苍白的吓人,一动不动的盯着眼前的桌面,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
顾子期眼神在院内转了圈,便把视线直接锁定在元容身上,继而垂头浅笑。
他的步子迈的不大,在村民防备的目光中踏入院内,走到离元容只有几步路的地方才停下脚步,语气带着熟悉的宠溺,好似当年她与他闹别扭时一样,“容儿,跟我回家。”
这声容儿,无异于在贺家村投下一枚惊雷,周围的视线逐渐由顾子期身上移到元容身上,细碎的私语声不停地往元容耳朵里钻。
“容妹。”贺三见她整个人都在抖,连忙伸手握住了她指尖,入手冰凉,冻得他心里猛然打了个寒颤。
“容妹?”顾子期看了眼贺三的动作又转眼盯住了元容的背影,带着玩味又念了遍,念得元容心如死灰。
整齐的脚步声从院外响起,何飞一挥手,数十名侍卫便整齐划一的把小小的院落围成铁桶,等安排妥当才踏了进来,何飞跑到顾子期身后,还没开口,就看到眼前紧握的双手,连忙把眼神飞快的移开,拱手道,“爷,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这位公子,不知道你们来贺家村有何事?”老村长看这阵势就知道大事不好,今天是村里人娶妻的好日子,不好引发冲突,只佝偻着身子被人搀着走到顾子期面前,对着他摇手一敬,“今个是我小侄女大喜的日子,不如坐下来喝杯茶水。”
“不必了,我们是来寻人的。”何飞看了眼顾子期,见他只舒展的眉头,并无开口的打算,只替他回道,“如今人已寻到,我等还有要事,不便多留。”
“这……”老村长迟疑的看了眼屹然不动的元容,想了想才又回过身,他弯着腰试探着开口,“不知你们要寻何人。”
“明知故问!”
“何飞。”顾子期悠然开口,对着村长微微颔首,不痛不痒的敲打道,“对老人家客气些,咱们是来请人的,不是来寻事的。”
“是。”何飞应下,对着老村长直接跪下,反手给了自己一耳光,“请老人家原谅。”
何飞这一耳光打在他脸上,却惊在了众人的心里,二丫头吓得躲在庆贵身后,从手指头缝里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顾子期侧过身子,四处打量着院子内的一切,眼神扫过神态各异的村民,最终落在不远处的新房上,门框被刷了涂料,贴着两张大红的囍字,看的扎眼,“容儿。”
这一声,带了警告,不复之前的温和。他就是这个样子,他总是这个样子。
唰——元容起身,她抿着唇看向顾子期,正巧与他的眼神撞上,里面是她熟悉的张狂,她曾经爱死了他的不可一世,他的说一不二,可是现在,这些就像一张无形的网,把她死死的困住,让她呼吸不顺让她只想逃,何况,她还怀着赵衷的骨肉,要是被发现了,要是落到了顾子期手里,那个孩子哪里还有一丁点活路。
她挣开贺三的手,踉跄的走到顾子期面前,连腿都是浮软的。
“你……”元容就这么看着他,就在顾子期越发狐疑,忍不住开口的瞬间。
元容拉着他的衣袍直挺挺的跪了下去,这是她第一次跪顾子期,即便当初他劫持她出回廊,她也没想过有一天她会跪在他的脚下求他,她是姜家的女儿,是关内侯嫡亲的孙女,她怎么会落到这副田地。元容攥着顾子期的衣角,豆大的泪珠忍不住的向下砸,不知是委屈还是绝望,她一遍又一遍的,说着那些她以为至死都不会开口的祈求,“念在咱们当年的情分上,求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吧。”
放过她吧,她什么都没了,什么都不要了。
“子期。”元容摇着他的衣袍,在他紧皱的眉头下,不停地哀求,哭的人心疼,“我求求你。”
“你求我做什么呢?”顾子期蹲下身子,他伸手去抹她脸上的泪,元容哭的一塌糊涂,以前,她也爱哭,可每次都带了些女儿家的小心思,闹得再凶哭的再狠也只是为了让他多心疼她一分,从没像现在这样,她的眼睛看着他,却穿透了他的灵魂,望向一个他不知道的地方。比起当初她被他带着逃难时候的倔强,那副拒他于千里之外的防备,也没像现在一样让他不安。元容就这么跪在他眼前,丢掉了她所有的骄傲,敞开了心让他看,上面插满的,是一把又一把他亲手捅进去的刀子。顾子期的声音渐渐软下来,他捧着她的脸,可她还在哭,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干净,他死死地压住心头的烦躁,柔声的哄着,“我只是要带容儿回家罢了。”
“我不要!”元容不停地摇头,指尖因为巨大的力气泛出暗淡的青白色,“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