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这不见天日的死城,阿鬼枯守了二百年。
我推开通往塔底的木门,门框吱哑,二百年,城中一切均是垂垂暮已。
“道长,与我一道走下去可好?”
无真点头,“好。”
百多级的木质阶梯,多数已经朽了,依稀能看出阶梯上的刀口痕迹,新旧深浅均不一致,密密麻麻,倒似台阶本就自带的雕刻花纹。
无真的破草鞋踏在那些刻痕上,啧啧称奇,“怪哉,怪哉。”
我笑,“怪从何来?”
无真俯身,在满是灰尘的朽木台阶上摸了摸,“那女鬼经年累月刻的痕迹戾气尚且不得消散,新刻的刀痕却是戾气全无,岂不怪乎?”
“道长可知,这黎台塔中阶梯几何?”
无真摇头。
我道:“三百六十五层。”
这是阿鬼告诉我的,她说这话时和我十指交握,带我一层一层走这些台阶,然后停在某一级上,用法术刻下一道口子。
“又过了一日。”她道,“安寻,你从前教我,逝者如斯夫,是不是这个意思?”
她的手柔弱无骨,通体冰冷,握在手中,怎样也捂不暖。
她数过黎台塔有几级木阶,数过一捧沙子有多少粒,数过城墙有多少块砖,其中几块是半块的,几块是破损的,还有几块是完整的。
“黎台城里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阿鬼一脸自豪。
要多寂寞才会一遍一遍数这些东西,数得自己能全数记下来?
阿鬼说她最爱数塔里的木阶,因此不敢数多了,怕数得太快,一下子数完,只好每过一日,便在台阶上刻一道口子。
“台阶拢共也只得三百多层,如果刻完了该如何是好?”我逗她。
“那就从头再刻一遍罢了。”
言语轻巧,压在我心上,重如泰山。
也不知三百六十五层台阶,她一层一层从头再来过多少回,刻了多少遍。
我正在神游,怀中阿鬼突然捂着心口嘤咛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