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残梦接过酒,凑到鼻端闻了闻,学祈的样子灌下一大口。他失忆后第一次喝这种烈酒,没想到酒劲极强,才下口便被呛到。放开酒囊咳了好几声,脸红耳赤,差点连眼泪都咳出来。心下自觉狼狈,大是愤怒,正想发作,听旁边爆发出大笑声,是祈世子看他狼狈,笑出声来。
恶狠狠地抬头瞪他一眼,却见金红不定的火光在祈脸上勾勒出深刻的剪影。高挺的鼻子,线条优美的下颔,浓密的睫毛,饱满的天庭,在火光下鲜明异常。他笑得很愉快,眼角细细的笑纹,总带着讽刺意味的薄唇露出雪白的牙齿,笑声朗朗,不是女性的清脆,而带了点低醇的清朗。
柳残梦瞧得呆了一呆,才反应过来。将手上皮囊扔回去,却少了几分最初愤怒的力道。
“这大冷夜,烧刀子是好东西。就剩这一袋了,你确定不喝吗?”祈伸手接过皮囊,顺势一收,还是有点酒液溅到手背上。他毫不在意地舔掉,晃晃手上皮囊,笑问柳公子。
柳残梦盯着祈手背上刚刚舔过的那寸皮肤,摇摇头,想爬出自己的毯子往祈那边钻。
“刚才看天空,你想到什么?”
柳残梦停下动作,似乎回到刚才心神与天地融为一体,无物无我的境界,耳畔又传来那熟悉的声音:『王图霸业,到头来只余一场残梦。柳残梦啊柳残梦,你可知,你选择的是怎样一条路?』
我选了怎样的一条路呢?路是人走出来的,凭什么我便不能走!?
狂性冲上眼眸,柳残梦眸子一黯,手上真气已经凝聚。
“要喝么?”祈世子仿佛无意地晃了晃手上的皮囊。
皮囊一牵一引,原已凝起的气势被打散,柳残梦忍不住皱眉瞪了他一眼:“你这人怎么就这么反复无常?”
“哦?我又怎么反复无常了?”祈世子笑瞇瞇收回皮囊,仰头又灌下一大口,喉结咕噜咕噜地上下颤动着,仿佛十分美味。柳残梦瞧得馋虫也被勾上,一等祈喝完,便接了过去。
这次有了准备,不再鲁莽,小心地饮了一口,让酒液慢慢滑下喉咙。热辣的感觉随着液体在体内游走,原本有些微寒的身子顿时一热,酒晕冲上脸颊:“好!”
“是吧。”祈笑嘻嘻看着柳残梦又喝了一口,由原先不熟悉的小心翼翼转为熟悉后的豪放。两人一边吃干粮啃肉脯,一边互相争着烈酒。一皮囊的酒原也没多少,被两人这般争夺着,很快便喝光。
晃动着皮囊,等着最后一滴液体落在自己舌头上,不满地咋咋舌,将皮囊扔开,柳残梦抱怨道:“太少了。”
“等你回到王宫,有得是烈酒和美酒在等你。”祈伸手将皮囊捡回,跟其它杂物摆放在一起。
“送我回到庆国后,你是不是就要走了?”柳残梦突然问。
祈顿了下,伸手捡起一枝干柴投进火里,突然笑道:“哎,我觉得,你不乱来的时候,跟你相处还是很有趣的。”
柳残梦伸手握住他在扔干柴的手:“回答我!”
“你看这火,我们捡的柴就这些,你扔慢点,一次扔一两根,火虽然小,还是可以支撑到天亮的。但你嫌不够热要一次全扔进去,那么,很快我们就会没柴用了。”祈懒洋洋地收回手。
“我会去捡很多很多的柴回来。”
祈转头看着柳残梦,目光若有所思,慢慢地笑了起来:“你记起后,就不会这么说了,只怕会先笑掉自己大牙。”
“那我不去记起,我不回王宫了!”
“这可不行!”虽然气氛不错,但一听柳残梦不回王宫,想象他天天住在祈王府的样子,祈马上就清醒过来,提醒自己不能一个想不开答应了,那后果可不是悲惨两字可形容了。
“为什么不行?”柳残梦的拗性子也上来了。
“凤五在等你。”
“凤五……”柳残梦犹豫了下,马上又决定:“我带凤五一起住过去。”
你要拆了我的祈王府啊!祈王爷脸色惨绿,在火光下也不能掩饰:“凤五不会同意的。”
“没关系,我会让他同意的。”想起庆国往中原,一路上凤五对自己的纵容和照顾,柳公子坚信无误,回答得信誓旦旦。
“好好,只要凤五肯同意。”祈世子想这麻烦交给凤五头痛去好了,不需要自己烦恼,当下随口虚应着,看柳公子真的低头盘算要怎么让凤五答应。
那句话,没有说谎。
柳残梦不乱来的话,他确实觉得与他相处很有趣。
肩头一沉,却是柳公子盘算着盘算着,一不小心就睡着了,脑袋沉沉地搁在他肩头上。
祈世子偏头看了会儿,到底没推开。
冷冷长夜,两个人的温度好过一个人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