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京师之外一千余乡民的联名血书,臣不过浮光掠影,偶一远游,就有这些多的哀告痛哭之声,天下熙攘,却有待如何?!”
皇帝凝望着这密杂的血书长宽,只觉得太阳xué突突直跳,他面上浮上冷峻的笑容,双目如火焰一般爆燃。
他伸手指定了李赢,正要开口,却听殿角乓啷一声,半个瓷盅滑滚而来,随即传来女子压抑的惊呼声,声音清婉动人,却带着羞怯和怖意。
宝锦双目盈盈,几yù流下泪来,手中漆盘半持,却有另几盏清茶,虽未被摔落,却也倾覆一地。
“皇上……恕罪。”
她低低拜倒在一角,望了一眼那汪洋血字,眼中仍是一片瑟缩。
皇帝被这一打断,胸中怒火大半平息下来,他神qíng复杂地望着这一地纷乱惊惶,深深一叹,随即拂袖而去。
……
一场纷争不了了之,李赢面色灰白,步履蹒跚地朝外走去。
“大人且留步……”
一道清脆女音在身后响起,依稀之间,竟有些熟悉。
他愕然回首,却见方才那惊惶惹祸的侍女,雪裳飞间,正小跑着朝他而来。
明灿的日光照耀着她,那雪白脸庞仿佛半透明似的,说不尽的飘逸出尘。
帝锦第九十六章远航
“大人且先留步,皇上怒气过后,亲笔写了密旨,命我呈送过来。”
那宫女轻语曼然,眼波流转间,清婉隽如,使人如沐chūn风。
李赢将小盒收入袖中,也不曾急着打开一阅,却是深深看了这锦裳少女一眼,笑着竟是一躬:“方才真是孟làng,却是多谢姑娘兰心惠质,暗中为我解围了!”
“大人说哪里话来?”
宝锦微微一笑,仿佛不胜惊讶,“我遇事不慎,打翻了茶盏,幸好万岁仁慈,才没有责罚,那时我心中一慌,大人在说些什么,我可半点都不记得了!”
她掩袖低笑,仿佛水莲花的不胜娇羞,“不过大人今日直言上谏,惹得万岁大发雷霆,大伙儿都吓得魂飞魄散,更有些舌多好事的,不知要在后宫中怎么混说一气呢!”
她在后宫两字上加重了意味,李赢顿时心领神会,激动过后,想起皇后在宫中耳目众多,不由的心中一寒。
“大人如今也算苦谏的纯臣了,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任谁也jiāo代不过去……所以,您目前算是高枕无忧了。”
宝锦轻声笑道,不等李赢再说,随即裣衽一礼,如白蝶一般翩然而去。
……
大军起程那日,天气yīn沉异常,寒风飒飒,铅云低垂,乌沉沉压在空中,好似千万匹骏马堆雪而过。
无数大小舟楫从津口出发,沉重的铁链带起làng花无数,闸门打开之后,千帆尽发,一时几乎将江海截断。
宝锦侍立在皇帝身后,静看着水面波涛浩渺,眼眶下有淡淡青晕,她想起昨晚那一场秘会的qíng形,不由地陷入了思索——
……
“伪帝悍然出兵,不歼灭我南唐,必不能称心如意,我们也没什么好说,只是尽忠为国,死而后已。”
如此慷慨激昂的,乃是上次所见的,那位南唐最负盛名的白衣卿相,包括毒门一脉的刺客在内,所有人皆是肃容含悲,眼中怒色更寒。
他冷然说完,对着宝锦,很有些不客气地质问道:“殿下在京中人手众多,难道不能稍尽援手吗?”
“若不是我亲自出手,今日的大军中,怕是会有更多虎láng骁将。”
宝锦端坐席间,亦是从容答道。
她望了一眼四周焦虑的众人,眸中闪过一道幽光,缓缓又道:“你家住上耽于安乐,却又不知收敛,你们在宫宴之上的刺杀,更使得皇帝决心南伐——归根到底,早晚会有这一日的。”
“但那是我们的故乡,我们的金陵!”
上次行刺的女子忍不住低喊道,纤纤玉手紧攥着,几乎要掐出血来——
“你不是江南之人,又怎能体会到我等的煎熬心焦——若是国破家亡,我们还有什么面目去见地下的亲人!”
“我不能体会?!”
宝锦yīn郁冷笑道,笑容宛如暗夜月华,清冷,然而淡漠,她的眼中燃烧着冷锐的火焰,两点簇,在昏暗中熠熠生辉——
“自国破家亡后,我尝遍人间冷暖,忍受着奚落和讥讽,颠沛流离,甚至为人奴仆……这其中的滋味,我再清楚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