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只觉得那股血腥,挥之不去。
元祈觉得有些刺鼻,但却不像一些新丁,脸色苍白yù呕,他摸摸身上的甲衣,感受着刀剑的划痕和血渍,从心底生出兴奋来。
恨不生成汉唐人物……
元祈心中的热血都为之沸腾,他从幼时便遵循为君之道,讲究雍容肃穆,却无人知晓,他沉稳内敛的外表下,仍是渴望征战的浩烈热血!
他转过身,对着晨露说道:“你似是见惯这等杀戮场面了……”
晨露把玩着手中羽翎,淡淡道:“在江湖之上,也有酷烈的搏杀……”
她微微眯眼,遥望着天中的烈日,但觉无边蔚蓝之上,金芒极尽绚丽——
“人世间,无论何时何地,皆是如此……万事的缘由可以被时光磨灭,无数的生命只化为丹青笔墨,可人与人的争斗,却是永永远远不会歇止的……”
她莫名生出怅然,遥望着不知名的苍穹深处:“佛家说回头是岸,可我等凡人,又哪里有岸可返?!”
皇帝静静地望着她,只觉得眩目阳光下,少女的周身,却似有无穷的暗霾,如丝絮般缠绕——
她整个人都是透明苍白的……
元祈正在诧异,却听打扫战场的兵士惊呼:“好棘手的胡蛮!”
他抬头望去,只见东北道边,一个鞑靼大汉,看着像是个将领,左手擎着奇形大弓,右手却持一柄黑亮短刀,于厉吼声中,又一连斩伤了两人。
他满身都是鲜血,一些疮口,已是深可见骨,白森森的,煞是可怕。
这大汉勇悍不减,气力却已竭尽,他喘着粗气,虽能连连伤人,却已是qiáng弩之末。
晨露也凝神开去,元祈只听她口中喃喃道:“果然如此……”
那大汉身法越发沉滞,又受了几刀,他无力倒地,周围兵士齐声欢呼,便要上前捆绑。
只见这大汉,大声念了一句什么,硬生生撞开对手,抽出铁箭,竟是朝着自己咽喉戳下。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金芒倏的一闪,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再看时,那大汉的铁箭,竟被一柄小小的金钗从中穿透,断为两截。
晨露向皇帝微微敛衽:“请恕微臣唐突,实在是还有一些疑惑,要着落在这人身上!”
第67章掣肘
那大汉浑身浴血,瞧着极是骇人,却仍是凶狠蛮qiáng,血红双目恨恨地瞪人,晨露夷然不惧,缓缓走到他身边。
大风将她的衣袂chuī拂飘飞,眉目间,自有一种凛然出尘。
初夏的山坡上。一片金光余韵,茂密碧翠的牧糙,在风中匍匐摇曳,她一身素裳,在这金戈血ròu的杀戮中间,宛如天人。
“你是赤勒部的人?”
那人被她话音的独特音韵一震,费力地抬起头,却被眼前人的冰雪风姿所摄,一时头晕,几乎跌倒在地。
“你……是谁?”
晨露并不答话,只是指了指身后玄黑蟠龙旗帜。
“原来是天朝皇帝的走狗……”
大汉不屑地哼了一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他浑身上下十余处创口,鲜血横流,皮ròu开绽,看着就像修罗恶鬼一般。
元祈也走到他身前,听着这话,也不恼怒,只是冷冷道:“你不过是我们的阶下囚,作此败犬狂吠,不觉得丢人吗?”
那人“呸”了一声,终于坚持不住,倚坐在僵卧的战马旁边,笑得惨淡,却仍不失其豪迈:“要不是忽律背信弃义,就凭你们这些南蛮子,也想让我五千儿郎葬身于此?!”
他大笑着,豪迈中却有凄厉,两道血痕从眼中流出,却是痛极无泪,铮铮男儿,豪气烈烈,却已是英雄末路。
晨露端详着手中铁箭羽翎,郑重问道:“你便是赤勒族这一代的哲别勇士?”
哲别在鞑靼语中,乃是神箭手之意,赤勒部本就擅长骑she,在族中,只有千里挑一的勇士,才有资格承当这称呼。
那大汉面有惊异,却仍是痛苦摇头道:“我已经没有这等资格了……族中的五千jīng锐,已然伤亡殆尽……忽律那贼寇的计谋,竟是要得逞了……”
他说得痛切,朝着苍穹低吼:“长生天……你睁开眼看看!”
一道血箭从他喉中喷出,他颓然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