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殿中鸦雀无声,半晌,有几位尚书正yù上前奏报,却听藩王一群中,有人嘶哑喊道:“臣有事要奏!”
却是皇帝的叔父,五十有余的诚王老千岁,他花白着胡子,瞧来仍是病弱。
他上前叩首,道:“臣年老体衰,离大去之日并不远矣,益州地处蛮荒,瘴气丛生,飞鸟亦常折翅,恳请陛下让老臣留京,以待天年。”
皇帝温和而又无奈道:“叔父身体不甚康健,朕亦深以为忧,太医院医正亦向朕禀过了,叔父不用多想,及时诊治要紧。”
他言辞关切,虽是模糊,却也默许了诚王的请求,老人长吁一口气,谢恩后正要退下,却听身后有人大声喊道:“臣也有本要奏!”
安王双手撑地,眼角带出些微妙桀骜,几步跨到御座前长跪在地,道:“臣弟近来冥思昏昏,怕亦是有所罹疾,若是再呆在封地,怕是会五内鼎沸而死!”
“哦?”
皇帝有些诧异,又有些讽刺地扬起剑眉,笑道:“三弟,你的封地也生了瘴气?!”
“虽不中亦不远矣!”
安王把头微微昂起,望着皇帝道:“我这个藩王,听上去金尊玉贵,乃是帝家贵胄,却真真是任人践踏,万岁派来的长史,可有把我放在眼里吗?”
朝臣中响起一片嗡嗡低语,也有人为安王的大胆言辞倒抽一口冷气。
本朝分封诸王,乃是循前朝旧例,只是先帝英明天纵,早已发现其中弊病,权衡之下,定下制度,由朝廷派出长史,辅佐藩王,一应大事,都要盖上他的印章才能算数。
皇帝面容上浮现一道怒意,却被冷笑压了下去,他轻握着雕龙扶手,目光如剑,直看着安王不语。
这几位藩王势大,长史受其掣肘日久,只得苦苦支撑个局面,如今安王居然颠倒黑白,到君前诉起苦来!
“臣也有本上奏!”
平王平静说道,也上前跪了,道:“我辖下与鞑靼犬牙jiāo错,一旦qíng势危急,调动军队便不能得心应手——长史本是文官,对军务毫不jīng通,若有延误战机,可怎么得了?!”
他话说的滴水不漏,很是圆滑,语中之意,却是与安王如出一辙,他笑得异常恭谨,凝视着青金石地砖,笑道:“还有封地的盐运漕运一类,若能由我来统筹调度,也少了许多摩擦。”
皇帝胸中怒意勃发,咬牙笑道:“真真是奇谈,长史辅佐的制度,是先帝订下的,你若要改动,是想说圣祖措置失误?!”
安王从旁大声答道:“臣等岂敢,只是陛下所托非人,后世议论着,却要以为陛下苛待兄弟了!”
此话一出,殿中群臣目瞪口呆,仿佛被梦厣住,看看上头,又互相对视,殿中寂静地连针落地的声音都可以听见,有人受不住这压力,身子一歪,竟厥了过去。
皇帝俊逸脸上一片漠然,眸中深不可测,他轻笑道:“原来朕派出长史,便是苛待兄弟——你顶得真好!!”
第116章生乱
此时殿中微有骚动,群臣jiāo头接耳,莫衷一是,安王长跪于阶下,目光却是桀骜不羁,他微瞥了一眼皇帝,正要开口反诘,却见御座后的九龙腾天玉屏后,幽幽传来一声轻咳,一道飘袅重染的裙裾边角,如烟云一般从中飘过。
是谁?!
如此朝会之上,是谁,竟敢如此恣意,避于屏风之后窥听?!
他心中暗诧,一时闪神,却听平王道:“万岁息怒,三哥素来心直口快——不过长史一事,仍希望万岁从长计议——就是臣等体谅陛下的苦心,史笔如刀,仍不免有七步之讥啊!”
皇帝一听这话,怒不可遏,他脸色雪白,“砰”地据案而起,冷声道:“哼……比出了曹子建,如此诛心之罪,也要让朕承担吗?!”
此时殿内多数人已成了木雕泥塑,僵跪在地听藩王们与皇帝斗口。齐融见不是事,站起身来,用冷峻严厉的目光向殿中各个角落扫去,他是朝中元老,威望既高,门生故吏也极多,如此威慑下,会场气氛安静了不少。
他面上沉稳,心中亦有些不安,却见殿外门扉半启,fèng隙中隐隐可见无数人影晃动,不禁心下更添狐疑。
……
孙铭自从晋升为京营将军之后,很是谨小慎微,此次藩王入京,皇帝有意无意间,仍将京畿治安jiāo托于他,便更不得安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