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被他笑得有点不好意思,头微微一低,道:“这两天,你有在附近看到过一群人么?他们……会做法事的。”
魏可孤一愣,顿时便想起天一教那支队伍来。“你找他们做什么?”
殷低声道:“他们带走了我一位朋友,我得把他找回来。”
魏可孤双眼一眯,思索了一会儿,道:“你那位朋友只怕也不是人罢。”
殷轻轻点头。
天一教教主的法驾出现在这深山之中,原来就是为了他们而来么?这样的话,倒令他更生出几分好奇心来。这小鬼和他的朋友到底是什么身份呢,居然能让远在京城的天一教主跋山涉水的赶来,带走其中一个又有什么缘故?
魏可孤想了想,笑道:“那你待怎的?想救你那位朋友?”
殷叹道:“不是。他……不是被他们抓走,是自愿随他们走的。我只想劝他回来。”
魏可孤摇头笑叹,“小鬼,你要找的,不用说就是天一教的人。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同他们作对的好。那天一教主--虽说我是不信他有什么法力,不过,正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你一只小鬼,他伸伸小指头捻死你象捻死只蚂蚁……”
“可是我已经死啦。”殷不解。
魏可孤语塞,这才发觉自己用错词句。“……那你也会魂飞魄散的嘛!”
殷心中一惊。
千年的孤寂都忍过来了,如果就这样魂飞魄散,那还是有点舍不得的。魏大哥的意思,是叫自己不要和天一教的人接触。但是,如果不把怨魂找回来的话……
“魏大哥,你不知道。……我那位朋友,怨气很重,我很怕他祸害人间。”
魏可孤大笑。
“……”
“小鬼,你只不过一只鬼,替人间担什么心?要说祸害,当今这世道祸害还少么?!”
第6章
“有责任心固然是好,但也要量力而为。太过勉强去挑重担,就算对得起别人,可是又对得起自己么?”
他这种理论殷闻所未闻,此刻听了只觉新鲜,细想其中深意,又觉颇有道理。这男子虽然粗直,但心胸豁达平实,又很有一股满不在乎的劲儿,话粗理却不粗。殷侧头细想了好一会儿,喃喃道:“对得起别人……对不起自己……”
淡淡苦笑一声。
怎么千年之前就没人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呢。
“三弟!昔日西施一介山野村女尚可忍辱负重为国尽忠,你贵为王室后人,越国公子,今日国难当头,你怎可弃父兄国家而不顾?!”
两个哥哥跪在他面前求他应允入宫之时,如果有人这样劝他,那他会不会就改变主意呢?
那时楚国大军伐越,数月之内,尽取越地。爷爷无疆被杀,越国王室人人自危。为了保住自家姓命,越国削国号而称臣,听闻楚威王好美色,于是将他公子殷献上君前……
如果再来一次,他还会选择牺牲自己、牺牲他和东方紫的感情么……
现在回头看去,才发现一切真如师父常说的那句‘过眼云烟‘。千年已逝,岂止越国灰飞烟灭,当日七雄又安在?
自己的牺牲,竟是可笑复可叹……
默然一会儿,再抬起头来已是展颜一笑:“魏大哥,你说得很有道理。”
他容颜本就绝美,此刻破颜一笑,带着一分羞涩,看得魏可孤的小心肝儿顿时就狠狠乱跳了几下,脑子里一下子就闪念出‘一笑倾国‘这四个字来,只觉得潘安子都虽是史上有名的美男子,但若论清雅出尘,只怕还是赶不上这少年。干咳一声,结巴道:“是……是么?”
忽然打了一个激灵,暗叫道:“哎哟,不好!他本就是为了找他朋友才出来的,现在被我几句话劝得回心转意,那他不是又要回去了么。”想到和这小鬼分手在即,有可能以后再见无期,不知恁地便觉得心慌意乱起来。忍不住问道:“……你要回去了?”
殷摇头道:“我还不想回去……”想到那漫长孤寂的日子,不觉叹了口气,“……很久没出来了,都不知人间变成什么样了。”
他后一句本是自言自语,魏可孤却听得大喜,起劲地道:“那太好啦。不如我带你到处走走,让你好好看看世景儿罢。白天你就躲在伞里,到了晚上我带你出去逛夜市,这几天是盂兰节,城里放焰口、放河灯、做法事,热闹着哪!”说着,双眼热切地看着他,只盼他点头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