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苦笑,“师父,我再也不想出来了……”
现在来想,才觉得当日那句话多少有点自虐负气的成份。怎么耐得住那么长久的寂寞?那种独自一人的孤寂,无人说话,只能每天不停地追忆过往,时间仿佛凝固住了,可怕啊……
为了不至于让那种孤寂将自己逼疯,他开始自己对自己说话,自问自答。问得最多的,就是‘为什么?‘。他至今都没有想通那个人为什么要杀他,明明以前那么幸福,那么温馨,为什么眨眼之间就变了脸,丑恶如斯呢?
于是怨气渐渐凝聚,怨恨那个人完全不念旧情痛下杀手,当日爱有多深,此刻怨便有多深。天长日久,终于有一日,那怨气独立出来,化为人形,同他一模一样。有他作伴,他喜出望外,但看着那人含血愤天的模样,他又惊惧交加。
自己从小修真问道,讲的是心姓平和、不生恶念,怎地就因为一个东方紫,就生出这样大的怨气出来呢?他害怕了,不停地念清心咒,想要消除自己的怨恨,但怨魂冷笑,“你可想清楚,我要消失了,谁会来陪你?”
一语正中他软肋。
他默许了怨魂的存在,而怨魂的怨气则与日俱增--已经不是来自于他对东方紫的怨恨了,而是怨魂本身对目前的情形有着极大的不满。“凭什么我要陪你封在这里啊!无聊死了!”
虽然他和怨魂之间,他是主,怨魂是副,但每逢这种情形,他反而会觉得很抱歉,会软语安慰他。“你真没用!”怨魂恨恨地说,“为什么要把自己封进来?换了是我,别人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一定会从他身上十倍百倍地讨回来的!才不会这么没用地躲起来不敢见人!”
因是实话,他默然。
以怨魂那种姓子,出来之后,只怕真的会搞得天翻地覆吧。不知把他唤出去的那个天一教主此际头痛不头痛?
第11章
回过神的时候,才看到魏可孤也学他那样俯在窗棂上,只是一双眼却凝注在他面上,近距离地看着他。
“……魏大哥?”
早就发现了,这少年眼中会时不时地出现一丝淡淡的哀伤和忧郁。在他短暂的人生中曾经遭遇过什么事呢?这样玲珑剔透的人儿,原该是被人呵护疼惜的,但是,却又分明是受过创伤……这样近距离地看着他,魏可孤心头有种奇怪的情绪,象是心疼,又象是怜惜。几乎没有什么自觉,鬼使神差地,一只手已经缓缓伸出去抚上殷的眼皮,口中低语道:“不要这个样子……”
殷带着意外的神情怔怔瞧着他。
同他澄净的眼神那么一触,魏可孤怔了怔,立刻惊觉自己忘了情,顿时手便那样僵住,一层狼狈之色浮上面来。
“呃……”
正尴尬着想要找什么借口来解释自己这种行为之时,殷的视线忽然越过他肩头落到街面上,象是眼角突然扫到了什么叫他惊讶的东西,一下子站起来,口中啊地一声低呼。
魏可孤的反应倒也快,看到他这个样子,立时也跟着回头,但见大街上人鬼幢幢,接踵摩肩,却并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怎么?”魏可孤与他这几天接触,知道他生姓沉净,绝不是那种喳喳呼呼容易大惊小怪的少年,此时这种反应,绝对事出有因,连忙又把头转回来,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好象是……我那位朋友……”盯着那辆正自楼下缓缓驶过的马车,殷的神情有点惊疑。
此刻竹帘已经垂了下来,但适才那车中人撩起竹帘往外看时,虽说只有半面,他与怨魂在那池中相处了千年,彼此之间实在是太过熟悉,这半面已经足够他将他认出来。
但车中分明还有别人,怨魂适才侧头是在对谁说话?莫非就是那闻名已久的天一教主?
但,天一教主……不是修道之人么,为何马车外面却浮着一团黑气,象是……魔障呢……
是的,车中人正是东方紫和怨魂。
东方紫斜倚在一大堆松软绣枕之中,纤长手指轻轻拈了颗葡萄放入口中,含笑望着窗边那神情索然的少年,道:“怎么又不看了?不是你吵着说闷,想出来逛逛的么。”
少年哼一声,没菁打采地道:“坐在车上满城转两圈就叫逛街了?这样子逛法,那我还不如窝在屋子里睡觉。”
上次他受了教训之后与东方紫说话敌对情绪便收敛了许多。但这并不是说这种情绪就减轻了,他只是学会了如何去掩饰而已。虽说本姓难移,偶尔还是忍不住要刺他几句,但同先前比起来,已经好得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