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殷抬起头来,眼含惊讶之色。怨魂嘲讽笑道:“他一直把我当作你,你说好笑不好笑?”
殷呆看着他,这时才恍惚明白了为何他脸色如此苍白的原因。没料想东方紫竟还对自己抱着那种心思,更没料想怨魂为自己顶了包,不知怎的心中生出愧疚之情,低低道:“你……怎的不说?”
怨魂颜色冰冷,冷笑道:“为何不向他说明身份么?……我若说了,又怎么拿得到这个。”边说,边缓缓站起身来,行至床前。
殷定睛看去,只见他口中的‘这个‘却是挂在他颈间的一颗珠子,色泽竟是乌青。殷不解其意,道:“这是什么?”
怨魂双手伸到颈后将那珠子取下,慢条斯理道:“这个么……你戴上,就知道是什么了。”说完,瞅着他冰冷地一笑,忽然动作快如闪电一般将那珠子扣在了殷的颈上。
第20章
据说初死的人都有这样的体验:灵魂出窍,轻飘飘地仿佛从什么套子里脱出来,大有超脱物外的轻松感……
殷做了千年的鬼,早已习惯这种轻盈无根的存在,此刻猛然被怨魂一招算计得手,起初还只是被他太过迅速的动作唬了一跳而已,但随即便察觉到身上有了一种异样的变化。
那珠子一扣上了他的颈,便见一道乌青的光芒一闪,原本虚无飘渺的自己顿时就变得无法动弹。象是从灵魂的内部渐渐生出一股大力,所经之处,身体开始突变。殷睁大着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臂从肩到臂到肘再到腕,无形至有形,骨骼、血肉、肌肤,然后纤长五指显现,一点一点具体清楚起来。而具体起来的也不止只是两条手臂,自己的躯体四肢,甚至细到每一根头发,都有条不紊地、一层一层象是被什么法术生生地给凝固物化了一样,变得沉重起来。
而这种沉重尚可忍受,不能忍受的是硬生生被强迫转变成人身带来的强烈而巨大痛苦,仿佛是被无数银针刺着的疼痛随着身体部位的具体物化而行,法术行走到哪个部位,刺痛便如影随行,殷已有千年未曾尝试过这种身体带来的疼痛,一时痛得遭受不住,凄厉地一声惨叫,滚倒在地上。
怨魂见他这么大反应,不由暗自一惊。他是先被东方紫施了凝魂术变为人身后才戴上这颗珠子的,根本不知道用这珠子直接施术法力会如此霸道。心中不由呯呯乱跳,见殷在地上痛得打滚,起初还听得到他模糊的申今,渐渐便蜷曲着不动了,心下暗骇,一时来不及深思便慌忙弯下去查看殷的动静,拨开他脸上的头发才见他满身满头的大汗,双目闭着,竟已痛得晕了过去。
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忽然又反应过来唰地一下站起,心中十分懊恼。嘴唇动了两动,终于撇嘴冷笑,恶狠狠道:“让你痛一下也好,你当这人皮是好披的么!”
殷早已痛得昏迷,哪里还能答话。怨魂低头看了他一会儿,又俯下身去细看,只见他几缕汗湿的黑发弯曲地贴在雪白的脸上,眉头紧紧皱着,嘴唇也痛得发了白微微张开,似控诉、似哀怨,让人忍不住爱怜却更忍不住想要施虐。那怨魂目不转睛看着,心中微微一动。他没念过书,想不出什么好词来形容,但此刻却也模模糊糊觉得自己虽和殷是一个模样,却断然没有他这样的韵味,魏可孤与东方紫格外偏疼他,似乎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呆呆想了一会儿,忽然,他缓缓伸出手去,去解殷身上的衣裳。
阳光炽热,树上蝉鸣得更响,窗外的茉莉花香香味也越发浓了起来。
幽静的小屋内,有人穿着远古的汉服,大领、广袖,揽镜自照。
镜中的少年乌黑的发上只簪了一根古朴的玉簪,容颜单用秀美二字尚不能形容,只是眉目之间颇有点冷意,给人一种不易亲近的感觉。
看着镜中的自己,少年眼光挑剔,左右转了转脸,不一会儿便皱一皱眉,仿佛自己也不是很满意,自言自语道:“这表情不对。”
即使模样再相似,也穿了他的衣服、簪了他的发簪,但若是表情不到家也还是没有办法冒充他。
收敛了脸上那股子阴冷,又对着镜子试了几次。微笑的、蹙眉的、托腮的、哀愁的……各种各样的表情神态都试了那么一次,却还是觉得捕捉不到正主儿的神采。
差在哪里呢?
转头看了看地板上躺着的昏迷少年,赤luo的雪白身体蜷曲着,看上去象只无辜的小羊羔。细细端详了一下他的脸,又认真回忆了这千年来与殷相处的细节。公子殷不是面部表情特别丰富的那种人,基本上也没怎么什么大喜大悲过,多数时他静若处子。虽说两人的面貌极其相似,但实际上是有很大差别的。公子殷就算是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仍然让人觉得很柔和,睫毛那么一闪抬眼静静看着你,要说的话就都出现在眼睛里;而如果换成自己的话,面无表情只会显得阴冷和拒人于千里之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