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激动地上前一步,嘴唇抖抖,想要立下他来生追随的誓言,但殷眼中那种过份的平静震住了他,忽然,他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东方紫。”这一开始的称呼就让他心猛然往下一沉,殷儿从来不会这样连名带姓的叫他,如今这样决绝的称呼,代表什么?
殷看着他,目光平静,语音清晰、缓慢、平和。“你对我好过,亦对我狠过;我爱过你,亦恨过你。不过,再复杂的纠葛,也只到今日今刻为止!这一碗汤喝下去,你我就两两相忘吧。”
在他目瞪口呆的注视中,殷再不迟疑,潇洒地仰脖、翻腕,一口饮干。
松油燃烧时发出了轻微的啪啪声。
魏可孤坐在灯影里,听着东方紫的讲述,眼中闪动着泪光,嘴角却是微笑的。他想象着那一幕,想象着殷的每一个动作,想象着他每一个神情,那温柔多情的少年,历经伤痛之后终于下定决心要和过去一刀两断,如火凤盘涅,冉冉重生了。
“两两相忘啊……”东方紫仿佛已有了点酒意。他酒量原没有这么差,但有心事的人,总是醉得特别快的。他耸动着双肩,忽然失态地哈哈笑起来,“你倒是可以忘,那我呢?我怎么办?我怎么办?!”他声音陡然提高,啪地一下将那酒瓶砸在墙上。
他从未这样羡慕过人类,他们生命短暂,以死亡为终结,再难过的事,一碗驱忘汤喝下立时又可以从新来过。而他呢?生而为魔有什么用?永生不死又有什么用?难道他就要这样永恒孤独地一直活下去,活到天荒地老?!
魏可孤静静地看着他,静静地看着他发泄。这样的东方紫比起一直高高在上的天一教主看上去要真实很多,但是他不同情他。他同情了他,那谁来同情殷?
魏可孤一口一口,慢慢喝着酒。
月亮已经倾斜到他们看不到的地方,远处传来一声鸡啼,天慢慢地就要亮了。
这滚滚红尘,众生浮沉其中,再多的恩怨情仇也抵挡不住时间的洪流,终究如梦,终究如戏。
那一个已然抽身,这一个也即将在今日午时便进行最后的落幕,那他呢?
东方紫苍白着脸,慢慢站了起来。
他与魏可孤静静对视。
很少能在一个即将行刑的死囚脸上看到如此平静的表情,或许,死亡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种解脱?
有那么一瞬间,东方紫嫉妒他这种平静,但他什么也没做,而是咬了咬牙,转身走了出去。他想到了殷儿。他一直要求他忘记以前的事,与他重新开始,但等到后来他才发现,原来记得最清楚、最不能忘却过去的,却是他自己。
也许他也应该放下一切,去找寻一种忘记的方法,彻底地,把以前种种全都忘记。
两两相忘是么?
如果这是你最后的希望,好吧,我尽力一试。
午时整,魏可孤被斩于菜市前。天一教主东方紫不知所踪,盛极一时的天一教风流云散。
第38章最终章
是结局,也是开始
时移势易。时间的长河静静流淌,来到了公元二零零七年。
春城何处不飞花。明媚的三月春光,行道旁高大的樱花树满树花朵都盛开了,大片大片的粉色的花瓣随风飘扬,树下露天咖啡座的客人们被这奇景所吸引,纷纷仰起脸,享受地沐浴在这花雨里。
一片花瓣,悠悠地在风中旋转、旋转,轻飘飘地飞舞,向着它命定的方向而去。几乎是轻轻叹息着,它终于安静地落了下来,轻轻伏在了一份今日的午报上。
那正在阅报的年轻男子,伸出两根纤长的手指轻轻将它拈了起来,没有伤春,亦没有惜春,他随意地把那片花瓣放到咖啡的旁边,目光仍然停留在今日的新闻报道上。
在那一版上有着醒目的大字:中国元代青花瓷‘鬼谷下山‘今日在苏富比拍卖行拍出天价,神秘收藏家疑系海外华人。
底下,有着详细的报道和图片说明。
那张照片大概是从拍卖行的目录上翻拍而来,显得不甚清晰,但男子仿佛并不在乎,温柔地轻轻抚摸。
他仿佛已心驰神远,眼中那种温柔怜惜的神情,看在四周偷眼觑他的女姓眼中,简直是必杀武器,教她们恨不得能即时化身为他手中那份报纸。
--请不要笑。自古以来,女子本就对出色的异姓有着本能的倾慕。
是呀,这年轻的男子,是如此优雅而俊美,偏生又带着一种不易亲近的高贵冷漠,仿佛是东方的王子。别的男人留长发,十有八九都会显得邋遢,要不就是头发干如枯草,但他一头长发如流云、似墨染,整整齐齐,丝丝缕缕……唉,女子们不无惆怅地想道:不知要怎样出色的女子,才配站在这个男人身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