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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的,「九婴」所需要顾虑的东西就更多,他似是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迟迟没有表态。
此时浓雾已被木星光芒驱散,连云层也躲着万里晴空,一望无际的浅褐色天穹下,唯有LA1718号航班踽踽独行,或者说,还有另一样事物想要加入这趟旅程——
那条浑身长满肉瘤的巨型蠕虫兴奋地抬起了头颅,任由挤占满脸的脓疮接连破裂,它尽可能高竖身躯,朝着高天上方倾吐嘴脸,像是在拼尽全力追趋光芒。
一次失败,就再一次,它的身躯变得更加巨大,腥浊的脏污炸向四面八方,LA1718号航班犹如它登天之路上的指向标,它们之间的距离无限逼近。
终于,「九婴」下定决心:“合作吗?”
“好啊。”秋免收回视线,“还以为你要等到它跃龙门呢。”
「九婴」不欲多做解释:“我有办法处理这个梦境,但不能同时改变他的意识,让‘木星’消失,需要你的协助。”
“上次不就可以?”
“这里是融合梦境,我做不到。”
融合梦境交织虚幻与现实,一方面旅梦难度更大,另一方面则是后果不可预估——梦境世界中,强行更改梦境主人的意识也不过是让他提前从睡梦中苏醒罢了,但在融合梦境中,甚至有可能将他的“存在”直接抹杀。
什么是意识?可以解释为想法的合集,想法有很多,解散其中的一两条在特定紧急的情况下也无可厚非;但另一种解释是灵魂,在融合梦境中更改意识,毋庸置疑能够成为一个呈现于现实中的既定事实,而不免忧虑那个经典的哲学问题,忒修斯之船。
更何况人的意识并非坚固安稳的可拆卸船体,也不是清晰了然的代码数据,做不到对着某个想法模块喊一键删除,更改意识之后,重新苏醒的梦境主人究竟只是忘了一段想法的原来那个人,还是被“剪切”了存在的可怜人……
而酿成严重后果的情况并非没有先例,甚至充满了血的教训。
「九婴」说这话时声音冷淡,听不出丝毫情绪,更不存在对自己实力不济的不甘,那所谓的“做不到”只是不愿做到。
秋免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他点点头,若有所思:“这样啊。”
“要我做什么?”
“如果基地对你的分析没有偏差的话,隐匿‘木星’的存在,你可以做到吧。”
「路人」身为东区知名在逃野生旅梦人,他的能力、性格、形象等等都经过官方全方位的研究,后两者虽然没有什么具体定论,但关于他的能力,还是有一定研究成果的。
——隐匿。直观来讲,「路人」会隐身,能够大幅度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仅让其他旅梦人无视他的“低调”路过,甚至连被入侵梦境的造梦者都察觉不到他的出现。
除了自身以外,「路人」也曾展露过隐匿某样物体的手段。东区基地流传着一则恐怖故事,解梦三队的前任队长曾和前任研究室主任合谋,利用基地做测试用的融合梦境幻想千吨金条,一点点秘密转移,以此谋利。直到某天发现金条消失,气急败坏之下露出马脚,才被当场抓住现行。
这位前队长暴露的方式众说纷纭,最广为流传的一种说法是因为他不知道怎么招惹上了「路人」,「路人」隐身去基地的融合梦境逛了一圈,“体贴”地帮官方肃正风气,随手隐匿了金条,还附赠了一些留言。
此后官方当即封锁那个融合梦境,以及更高强度推进旅梦人秉公廉洁、正风肃纪的行为检查姑且另当别论,总之从那以后,东区基地对「路人」的态度就是微妙至极,既不撤下头号悬赏的位子,也不成立执勤小组蹲守,仿佛达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平衡。而旅梦人对遇见「路人」也是又惊喜又害怕,假如遇见,自己的活会轻松不少,还能为研究室提供分析数据,但总感觉会变倒霉。
秋免虽然不清楚官方对自己研究到哪种程度,但既然现实身份没有暴露,梦境里展露的能力也就无关紧要。
“可以啊。”
他语调轻松,伸手比成OK的样子,透过拇指和食指的圈观察“木星”,完全没有对占据95%视野的庞大天体感到力不从心。
“你就负责‘分裂’梦境吗?”
「九婴」的能力在上次相遇时也展现出不少,既然他可以将自身切成七十二块(也许是七十三),分裂其他物体应该也不在话下。
然而「九婴」却语焉不详:“融合梦境和现实牵扯太多,我会用别的方式,你只要确保‘木星’会消失就行。”
“什么方式。”
「九婴」一言不发,陷入了熟悉的沉默。
片刻后,秋免转过头,静静扫视了他一眼,缓慢说道:“你知道吗,我是个讨厌麻烦的人,特别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麻烦。”
“这其中,包括重复处理同一种类型的梦境,更包括重复问第二遍。”
“……”
他似乎厌倦了这种交流方式,手指绕了圈吹好造型的刘海卷毛,身形开始变得透明:“那就各自处理吧,再见。”
“……覆盖第二层梦境,分离梦境世界与「蠕虫」的联系。”
“与他争夺梦境,但不争夺意识。”「九婴」背过身,攥紧了左手,“我实行过多次,有成功经验,就是这样。”
假如说现实世界是一缸清水,融合点就是深入水中的导管,将其中属于梦境世界的墨点喷吐到现实中去,一旦融合,很难分离,但随着活水流动,也会逐渐变得肉眼难见,所以除非墨团浓度暴涨,否则大部分融合梦境从长期影响来看尚属于能够接受的范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