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下去,黄锦侍驾有功,擢为正四品内宫监太监」。
「谢陛下。」
待到我走到殿外,才发觉衣衫后已是一片湿润。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我是懂得的,但司礼监的位置我也想要,当年在内书堂读书时,那些学富五车的当世大儒抑或是当朝大学士的谆谆教诲刻印在我的脑海中,如一根炽烈燃烧的蜡炬,始终未曾熄灭。
此后不久,民间采选开始,皇上特传旨意让户部尚书之女赵氏入宫,朝野上下顿时炸开了锅,奏折飞花般纷纷流入乾清宫。
我在一旁侍奉皇上时,见到眼前帝王的背影笔挺,像极了一柄出了鞘却不知该指向何方的剑。他一只手不住地翻开奏折,另一只搭在雕龙宝座上的手却是越攥越紧,甚至能看到几条明显的青筋。
「汪俊这厮好生可恶!」皇上啪地一声将奏疏摔在地上,随即在殿中来回踱步,愤愤说道,「他曾率领廷臣七十三人上疏反对朕为父亲加帝号一事,朕一忍再忍,只将奏疏留中不发,并未再追究什么,如今倒好,以辞官相要挟,还说朕鬼迷心窍,不顾祖宗之法,淫乱后宫,真是反了他了!」
汪俊这人我了解不多,却也知道他生性秉直。
我自幼与皇上相伴,知道皇上心气高,且最好面子,如此被一臣子议论后宫之事,他就是再有涵养也忍不住。
「朕看他这礼部尚书也不用再当了,致仕回乡去罢!」他气急,狠狠道,「你们处处钳制朕,朕偏偏不让你们如意!」我知晓那些官员都是自幼受程朱理学熏陶的文人,对气节操守之类的东西自然无比看重,向皇上死谏更是备受世人尊崇,所以,虽然有些叹息朝廷就此失去一个人才,却也是无可奈何。
皇上渐渐从愤怒的心情中平静了下来,转身回到御座,执朱笔在那份奏疏上批示,他的笔锋依旧沉稳,游走在纸间犹如展翅雄鹰,丝毫看不出一丝盛怒。
「将这些奏章全部留中,长春宫收拾一番,准备接赵氏入宫。」
「是,陛下。」我磕头领命,正欲退出殿中,却听到上方又传来一声「等等……还有,传诏下去,尊兴献帝为皇父恭穆献皇帝。」
我不由惊愕。皇上登基那年正月,清宁宫后殿发生火灾。首辅杨廷和以「天人感应」说同群臣一道力谏皇上,请速定孝宗为皇父,生父生母称兴献帝后,而不加皇字。皇上不得以同意了。如今这道诏书,可谓将原来的礼仪定制全都推翻,毫无与群臣退步的意思。
眼见着那些密封的奏疏来来去去,我不经意间抬头望去,宫墙之内,一方天地,乌云密布,似是风雨欲来。
三年来,为了议礼之事,无数官员上奏疏,降职流放不计其数,时至今日,却是满盘皆输。皇上突如其来的变卦与汪俊的致仕成了压垮群臣们的最后一根稻草。以吏部右侍郎何孟春、少卿徐文华为首,九卿、翰林、给事中、御史,大理寺以及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等共两百余名朝廷命官,俱赴紫禁城左顺门跪伏,高呼「高皇帝、孝宗皇帝」力谏皇上称孝宗为皇父,并称不得不顾祖宗之法,迎臣子之女入宫,声音震动宫阙。左顺门是奏章传递之处,很明显,他们欲逼皇上重新颁布旨意。
我快步赶到文华殿时,只觉心中有千钧重,还未到皇上跟前,便听到一声怒吼,「还愣着干什么!传令让那些人速速离去!」
好几个小黄门夺门而出,惶惶朝着左顺门的方向赶去。
我深深吸了口气,尽量不让自己的声线显出一丝颤抖,「陛下,长春宫已经收拾妥当。」
皇上努力压下满腔的怒火,轻轻扫了我一眼,「黄伴,你干的不错,升任司礼监佥书罢。」
我连忙跪下谢恩。再无言语,我屏息敛气站在御座上端坐的天子之后,任由心中各种猜测翻涌万千,却始终读不懂他的心思。皇上不能认亲生父母,与群臣力争,而这我可以理解。但那个赵氏,当真值得皇上如此吗?
皇上的背影有些发抖,他的手紧紧握住朱笔,指尖微微发白,我突然意识到他也才刚刚登基三年,褪下那身龙袍,不过是个不到弱冠年纪的少年。
不知道等了多久,却听到这样一个消息,群臣嚎哭不止,不肯离去,甚至放言曰,「今日不得谕旨,誓死不退」。
从清晨闹到中午,皇上本欲放过他们一马,他们却仍是固执己见。
「着锦衣卫速去,凡闹事官员一律抓入诏狱,明日廷杖,廷杖!」皇上一掌拍落,整张御案差点迸裂,奏折纷纷掉落地上,他突然记起了什么,又补充道,「记上名字!」暴烈的声音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满宫室的人被他的怒火迫得不敢作声。
第二日的午门,哭喊声与行杖声连成一片,鲜血染红了寸寸青砖,有扑面而来的浓浓血腥味,俨然人间地狱。我随同皇上一起登上城楼观看行刑,只见那少年天子的面孔在阳光映衬下黯淡苍白,嘴角却带上了一丝似有似无的笑容。
至此,长达三年之久的大礼议之争终于落下帷幕。皇上如愿以偿,从此后,独断朝纲,真真正正地成为了这天下的主人。
第二年三月,户部尚书之女赵氏入宫,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