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茫然,隐隐约约听见外面似乎下雨了。
天怎么说冷就冷了呢?
番外:沈虑远篇
我叫沈虑远,是思思的姐姐,是丞相府嫡女,在刚刚那一刻成了先太子妃。
我从疼痛中解脱出来,明华的哭声也渐渐远去,被两个鬼差引着,进了阎罗殿。长舌头那位鬼差大人叫我不要害怕,阎王爷要问问我的生平,才能决定我到底该去哪儿。我点点头,对着端坐高位的阎王爷行了礼,等着他发问。
或许是我过于平静,阎王捋了捋自己的小胡子,表现出兴致来,「你这鬼魂倒是不哭不闹,死了还顾及礼数。」
阎王这话倒是叫我想起我那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堂哥沈璟之来,他便总是说我拘着规矩不够活泼。我飘在大殿的中央,压下好奇心,「回大人的话,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但知守礼数却是不论做人做鬼都可以自己坚守的。」
「哦?那可要细细翻一遍你的生平了。」阎王爷将手中的册子翻了一番,抬起头来,问了个叫我出乎意料的问题。
「你这一生中可有什么后悔的事?」
后悔的事?我的脑海里突然显现出我妹妹的笑脸来,我点了点,「回大人,有的。」
我这一生过得还算是顺遂,父母疼爱,姊妹亲厚,下人尊重,穿喜欢的衣服,吃喜欢的东西,还嫁了喜欢的人。可是叫我后悔的事不是没有的,年少时做的肮脏之事成了我一生的耻辱,后悔到一想起来就宛如中了裂心之毒肝肠寸断。
从我出生起,所有的人都告诉我我是丞相府的嫡长女,天之娇女,一言一行都要符合这个身份。我学琴棋书画,我念诗词百家,我被这个身份束缚着,却也享受这个身份带来的荣光。我按照所有人的期望一年一年长大,知书达礼,温文尔雅。
在旁人恭维的话里,渐渐出现了另一个人,当朝太子江越渊。他们说,我与江越渊合该是一对儿璧人。晚上睡觉时,阿娘总是坐在床畔,替我将被角掖好后笑着打趣我,「我们远远这般的妙人,还真是只有太子殿下才配得上。」慧姑姑在一旁笑着点头,将烛火吹灭。
我躺在床上,闭眼之前在心里默念,江,越,渊。
我在宫宴上见过他,俊俏的少年嘴角噙着温润的笑意,白衣胜雪,稳坐在皇后娘娘身侧,好似一尊玉俑。
后来每一次的宫宴,我都会偷偷看他,看他含笑推掉朝臣递来的酒杯时的唇角,看他安静地聆听圣上教诲时摩挲衣料的指尖,看他说话时滚动的喉结。
有的人看着看着,就看到了心里。
雷雨交加的夜晚,院子里的树都被劈倒了一棵。思思跑到我的床上,轻车熟路地钻进了我的被窝,抱着我的胳膊,嘟着嘴让我给她讲故事。思思是我唯一的妹妹,说起来我最骄傲的身份不是丞相府的嫡长女,而是思思的姐姐。我将思思的脚抱进怀里,给她讲仙女爱上凡人的故事,思思歪着小脑袋问我,「姐姐有喜欢的人吗?」我点点头,「思思就是姐姐喜欢的人呀。」思思头一次对我说的话提出了异议,摇了摇头,「我说的是阿爹对阿娘那种喜欢!」
阿爹对阿娘的喜欢?外面的闪电突然落到院子里,照得我的屋子亮堂堂的,我摸了摸思思的脑袋,太子的名字就自己从嘴里跑了出来。
我想着,我是能配得上江越渊的吧。
所以那日我跌跌撞撞从御花园跑出来撞到皇帝时,他对我说,「丞相教养出来的都是好女儿,朕觉得你也该是个好太子妃的。」我心底的秘密好像突然被挖掘出来,让人羞愧却隐隐有些兴奋。皇帝同我下棋,将我的黑子杀得惨败,我盯着手里的白子,皇帝的声音绕进心里来。
「人生如同下棋,每一步都要谨慎,有时候稍有差错,就会和想了一辈子的东西失之交臂。」
我一直觉得我不过是帮助皇后迷途知返罢了,韩老将军在我大婚前两日被皇帝赶出了京城,皇后禁足凤翔宫。阿娘坐在床边感叹圣心难测,我摸着自己的嫁衣默默不语。
我一遍一遍地梦到太子殿下那日坐在我对面时,冲我微微一笑的场景,直到大婚的前一夜,这个梦还是那样绚丽。
大婚当日,我坐在喜床上等着这个我日思夜想的人,等他走进来,等他掀开我的盖头,等着与他共寝到天明,等着往后的日日相伴。可我等来的是喝得烂醉的江越渊一把拽下我的盖头,看着我的脸痴痴地喊了一声「思思」。
从那一刻我才明白过来,原来一切不过都只是我一厢情愿,原来我毁了我最爱的人的幸福。我逼着江越渊日日面对我这样一张与思思几乎十成相似的脸,忍受着我到底不是思思的痛苦。
原来当朝太子江越渊捧在心尖的姑娘,竟是我的妹妹沈慎思。
那思思呢?我一遍一遍在心底安慰自己,起码,起码思思是不喜欢太子的,起码我还不算罪大恶极。可是皇后呢?她与韩老将军此生再无可见之日。时至今日我才明白,我不过几句话,就毁了皇后娘娘一辈子的牵挂。
我到底还是成了罪大恶极之人。
「你可知告密者是要割舌的?」阎王爷在我的生平册上写下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