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后果其实不用想也知道,于是,我又被皇后请进宫了。
当我踏进长春宫时,皇后就坐在案前,手捻佛珠,闭眼轻声念着经文。宫女将我领进门后,所有内侍都心照不宣地离开,整座长春宫便只剩我和皇后,不,还有一个跪在案前的女子。
她俯首,额头贴紧地面,瘦弱的双肩不住地颤抖,我猜,这位便是赵子钦送来的姑娘吧!
「母后,这位是?」我装傻充愣,「犯什么错了?怎么吓成这样?」
皇后闻言缓缓睁眼,视线冰冷冷,先是落在我身上,再移到跪地的女子身上,沉声道:「抬起头来,让太子妃瞧瞧。」
那女子冷不防听见皇后开口,浑身一震,而后才慢慢抬起头。她有一双水灵灵的眼,像鹿眼般又纯又干净,瞧了几眼后,我隐约觉得她有些眼熟,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皇后问:「太子妃可认得此人?」
我晃晃脑袋表示不认识,但也有可能以前见过,只不过让我给忘了,我正想问她叫什么名字,可嘴都还没张,皇后便将她屏退下去,随后又同我道:「无论你认不认得,太子既然做了这么一桩『好事』,母后就有必要提点你一句。」
我微微垂首,做好听训的准备,可皇后却忽然顿住,好半晌都没再开口,我颇为纳闷,偷偷抬眼看她,只见她细长的眼睫微垂,烛光淡淡映在她脸上,将方才的凌厉削减了大半,她情绪陡然低落了许多,也是鬼使神差,我见此问了一句:「母后是怎么了?」
皇后张了张嘴,声音又轻又淡,「你不认识也好,那些旧事,不提也罢。」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闭嘴听她继续说下去。
皇后抬眸看着我,朱唇微微蠕动几分,又说:「我并非太子生母,他虽喊我一声母后,但我知道其中有多少不甘,可那又如何,我乃一国之母,他再不甘不愿,也不得不认这个道理。」
话题转得飞快,我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旧事,什么不甘,统统一齐涌入脑中,思绪顿时杂乱如糨糊。
我不自主地捏着衣角,想问她为何要如此说,可皇后忽然敛起神色,沉声道:「你要记住,孩子总归是亲生的好。」
不过片刻,皇后转而又说:「人心谁也摸不透,你现在对那赵景煜有多好,将来若你自己有了孩子,势必会闹出大错。」
「这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争斗。」
听到这,我想装糊涂,可她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在告诉我:亲缘关系比起任何一切都重要。
赵子钦并非皇后所生,自他的生母德妃于十三年前病逝后,他便交由皇后抚养。
这事如今也算宫闱秘闻了,但刚嫁过来时,我看见赵子钦房中挂着一幅女子画像,曾问过他那是谁,他说那是他早逝的生母,在这事上赵子钦没瞒我,可除此之外也没多余的解释了。
当时我还想着大概是提到他的伤心事,所以他才不愿同我多讲,便也没多问,可现在听皇后的意思,赵子钦与皇后的关系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和洽。
走出长春宫时,我整个人还是懵的,直到迎面撞上人,才回过神来。
「太子妃恕罪!」
我还没说话,那人立马跪了下去,不住地向我磕头求饶。
我低头看她,竟是那位被赵子钦送来的女子,我让她起身,她却不肯起,非说自己犯了大错。忽然间,我想起在长春宫,皇后还问我是否认识她,其中定有什么意思,于是我让她再次抬头。
她乖乖照做,怯懦地抬起头,眼神躲闪,似乎对我害怕极了,可这一刻,我脑中的记忆一下翻涌而出。
她竟如此像赵子钦房中那副画像上的女子——德妃关华琅。
皇后养了赵子钦十三年,亲缘关系在时间面前早该磨平了,过去赵子钦叫的每一声母后都在提醒所有人,她才是当朝太子的亲娘,而德妃又还有几人记得?就连我也时常想不起来,可现在,被送进长春宫的姑娘,实实在在给了皇后当头一棒,这是在告诉她,赵子钦骨子流的血,永远都不会是她的。
十一
宫墙里总是有说不清道不完的事,关于德妃与皇后,我没多问,也没打算问。
要说不好奇那是假话,可十三年过去了,当中的真假谁能说清,信一些真假参半的话,往后说话做事都得提着心,倒不如装傻充愣,活个轻松自在。
就像现在赵子钦把我堵在屋里,说我偷懒,原定的纳妾一事迟迟还不动手,再晚一步,那些好姑娘怕是都嫁给别人了。
这把我气得抡起手里的帕子朝他砸去,轻飘飘地拍在他脸上,再缓缓落下,帕子后面俨然露出一张笑意盛浓的脸。
「笑什么?既然你这么想纳妾,那我问你的时候你装什么?才过了多久就给我摆出两副面孔了?」
赵子钦脸皮贼厚,我这么骂他,他也不生气,而是向我靠近一步,我下意识往后退,谁料他又往前,逼得我无路可退后,他微微弯下身,带笑的俊脸瞬间放大在我眼前。
「你……」我张嘴想问他干什么,可才说了个你字,就听见他笑道:「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