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在濒死的边缘那三天,他心想,这半条命还给师傅与对他有养育之恩的皇宫;另外半条命,他要拿去求另一个人安然顺遂。
我望着青年清透的双眸,感觉心脏被人浇湿,泡进了一汪不见底的苦药里,颠沛流离。
我说:「阿泽……你也可以有自己的生活。」
他安静地伫立在我面前,眼眸从明亮一点点转向黯淡,半边脸颊隐匿在黑暗中,低声说:「您若不愿属下跟随,属下会在护送您出宫之后离开。」
他这副模样就宛如一只被雨打湿的小猫,我实在不忍多说,只得道:「我没有不愿……罢了,我之后教你便是。」
阿泽便不可抑制地扬起唇角,露出一个生疏却格外好看的微笑,似朗朗清风,或皎皎明月,明澈无暇。
我看着只觉心口被人蓦地一刺,无端想起了很多个与此刻相近的瞬间。
那时鲜衣怒马的少年为我懒洋洋地摘来池中清荷,扬唇一笑说日后为我鬓边拈花;那时有人牵着缰绳不紧不慢在我身后走着,见我回眸,笑说希望明玉一直快乐;那时黑衣青年摊开我血迹斑斑的掌心为我包扎,守着我入睡后一言不发地拂去我脸上的泪痕。
尔后皆化为漫天齑粉,荧光碎碎,落入荒凉的回忆。
后来我开始连夜地做梦,梦里有傅韶行、阿泽、贺知明、陆久宸,还有……傅瑜。
我清醒得仿佛一个局外人,看着昔年傅瑜在太后苛责我时匆匆赶到,弯腰扶起跪在地上的我,挡在我身前说,母后,她是儿臣的妻子。
他与我说:「别怕。」
我当时看着他,恍惚间觉那双眼眸里的粼粼微光,胜过世间万千美景。
——终究是过去的事了。
昭宁元年七月,傅瑜在数月之后,第一次摆驾后宫。
他来景仁宫见了我。初时我们相顾无言,我看着他,心中万分平静,不起丝毫波澜。傅瑜憔悴了许多,身形都消瘦了些,脸色苍白,眼周边也有淡淡的青黑,只有通身温雅如玉的气度依旧,竟不似一个已经走到穷途末路的帝王。
我们静坐许久,最终还是他先开口:「阿玉,最近过得可好?」
我微笑着道:「多谢陛下关心,臣妾一切安好。」
他就这样静静看着我,黑润的眼眸里仿佛藏着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我正思忖着是否应该也问一句他最近如何,傅瑜又说道:「朕决意要派你二哥领兵出征,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要先与你说一声。」
我正在沏茶的手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