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义之细细说来,“取当归一钱二分,川芎七分,炒制的白芍一钱,生地黄一钱二分,白术一钱,茯神一钱二分,甘草水炮制的去心远志八分,炒制的酸枣仁八分,去心的麦门冬二钱,黄芩一钱二分,玄参五分,甘草三分,主治怔忡惊悸。”
他说得倒细致,若翾大致听听,“这道汤药配起来倒是麻烦,若是不小心加上、或是减去了一些,效力又会如何呢?”
整个大殿内瞬间死寂,唯有红子一声接着一声的鸣叫,张义之额上滚落涔涔冷汗,两股战战几欲跌倒。
站在窗边的人曼声道:“本宫只是好奇,想问问看,当然若是太医能试验药理,本宫自然不会反对。纯贵妃入宫多年了吧?”
焕春沉声道:“自先帝爷起,纯贵妃娘娘服侍万岁爷有二十六个年头了,如今也有四十四岁了。”
“这么久了啊,看来往后本宫在宫里的日子会长过纯贵妃姐姐了呀。”若翾状似不经,却有无比笃定地开口。
淡淡的一句话不啻一道惊雷,已经逐渐失宠、年岁渐长、容貌被毁的贵妃,同日渐得宠、怀有帝裔、容貌姣好的令妃相比,这简直就是草棚与金屋的对比!
聪明的人,难道还不会选择?
张义之狠了狠心,拱手道:“服用此汤的人忌用黄芪、黄连、山茱萸,特别是黄芪,加入之后服药之人的脉息会强健,但底子会越来越虚,直到最后,呕血而死。”
“这个死法不错,本宫喜欢,”若翾轻抚柔软细弱的羽毛,“那就黄芪吧,加进去让纯贵妃娘娘好好享受。对了,她的容貌能恢复吗?”
“端看娘娘的意思,”张义之接着道:“其实夏氏曾配置药剂,以水蛭活血汤可淡疤,加入水蛭、桃红、莪术、炙山甲、牛膝等即可。”
水蛭和牛膝可是好物啊,堕胎颇淤均可,于妇人而言是有损之物,“那确实要看纯贵妃娘娘的意思了,你可以同她说说此汤的功效,若是她动心了,那就给她用着。不过举凡女子,应当没有不动心的吧?”
张义之想起纯贵妃满面结痂、狰狞可怖的脸,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微臣定会向纯贵妃娘娘细细说明此汤的利处,让纯贵妃···不动心也难!”
若翾‘唔’了一声,“那就好,劳烦张太医了,小德子,代本宫送送张太医。”
小德子弓身,带着惊魂未定的张义之离开了正殿。
焕春看着若翾纤细的背影,目光之中带着诡异的欣慰,“主子今日所为,奴才甚为赞同。”
站在窗边的人目光呆滞的看着明窗上的福禄寿剪纸,“我今日总算是完成了淑嘉皇贵妃的遗愿,”想了想,她摇摇头,“不对,这太虚伪了,我今日总算完成了自己多年的夙愿,这张网,我织补了半年之久,纯贵妃果然一头扎进来了,真好。”
她这么说着,语气之中却无一丝庆幸,满是黯然。
若翾垂首看着自己细白的手掌,眼中血色弥漫,白皙的手被一片血红覆盖,恐怖异常,她惊恐地回身,“焕春,有一日,我会否也会变成一个不择手段、残忍毒辣的人?或许我已经是了!”
焕春拥住她瘦削的肩膀,低声安慰着她,“不会的,想想看纯贵妃做了多少恶事?派人诛杀你我主仆三人、害死七阿哥、害死九阿哥、害死十阿哥,甚至还有不知多少万岁爷的子嗣折损于她手,您并无错,只是自保而已。”
若翾软软地伏在焕春肩上,目光涣散,“对,我是为了自保,自保······”
景仁宫内,一众宫女来来往往,忙着将殿内的镜子、水盆以及一切可以照见人影的物件遮住,苏青鸾惊恐的嘶吼响彻整个寝殿,她两只手颤抖着,却不敢抚上自己的面庞,脸上、脖颈上的痛楚、瘙痒,在告诉她那不是一场噩梦,是真实!
紫萝熬好药端进来,尽职尽责地伺候苏青鸾,苏青鸾一把握住她的手,手中滚烫的药汁泼出来,紫萝嫩白的手一片红肿,“你有没有问过太医,本宫的脸还能恢复吗!啊?你说话啊!”
紫萝露出迟疑的神色,想了想才道:“奴才帮主子问过了,只是那药方对主子身子损伤太大了,奴才以为······”
“你以为什么!你个蠢奴才,”苏青鸾重重地给了紫萝一个耳光,“本宫一定要医好本宫的脸,哪怕是毒药!你去传张义之来,命他马上配药。”
跪在地上的紫萝眼中流露出恨意,听到她这么说,当即道:“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苏青鸾手忙脚乱地寻出帕子,死死地捂住自己的脸,瑟缩在床榻之内,眼神惊恐。
养心殿内。
弘历看着跪在大殿中央的色布腾巴布朱尔,叹息一声。“以你所犯之罪,本该落得和策楞同样的结局,可是为了和敬,朕已经是一再宽宥于你了。”
圈禁了一年之久的色布腾巴布朱尔不复从前的意气风发,生起了细细的胡髭,连鬓边都有了华发,“儿臣有负皇阿玛和公主。”
弘历站起身,眼神沉沉地看着额驸消瘦了的脊背,“朕圈禁了你一年,和敬也为你担忧了一年,她是朕和孝贤皇后仅存的孩儿,朕纵然可以不看着你阿玛的颜面,却不能不顾念于她。”
色布腾巴布朱尔置于两侧的手上青筋暴起,脊背越发挺直。
“前往平乱的大军之中,缺少一名领队大臣,你可随军前往。”弘历走到色布腾巴布朱尔跟前,石青色缎补绒花纹皂靴顿住,“男子建功立业要紧,莫要自矜于身份。”
色布腾巴布朱尔重重叩首,“儿臣,遵旨。”
弘历转身,背对着他,摆摆手,“吴书来,送额驸回府。”
吴书来弓身,带着松了一口气的色布腾巴布朱尔出了养心殿。
前朝事多,后宫也不平静。弘历揉揉眉心,“纯贵妃眼下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