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他一方面恨煞了那只白狐,一方面又怪自己太过冲动,为家人惹上祸灾,于是满心愧疚的他,从此以后再也未续弦,只一心照顾自己唯一的女儿,对她好得无微不至,有求必应。
他还花大价钱去请天师四处捉拿那只白毛雪狐,但辗转多年,始终未有下文,因为对白狐一族的怨恨,让他从小就替梅岳绾做了不少件狐裘,以泄心头之火。
幼时梅岳绾不知这其中隐情,最爱父亲送给她的漂亮狐裘了,但自从得知自己的「诡症」来源后,她便再也未穿过那些衣裳,也苦求父亲不要再四处逮杀白狐一族,剥皮拆骨了。
她只觉冥冥之中有因果循环,一番纷纷扰扰后,到底谁对谁错也说不清了,但她不愿意再纠缠在里面,不得解脱。
「所以,我这不是病,是世上任何神医都无法治好的因果,我大概一辈子……都只能做个不见天日的怪物了。」
斜阳中,梅岳绾伏在姜涉脖颈间,泪水漫出眼眶,一点点浸湿姜涉的心,他忽然一记低吼,带着难以言喻的情绪:「胡说些什么,什么狗屁因果,一定还有办法的,一定有的……真是岂有此理,别叫我逮到那只畜生!」
怒不可遏的恨骂中,梅岳绾雪白的睫毛颤了颤,胸膛奇异涌起一股暖流,让她不由又向他贴近了些,再近些。
后来梅岳绾一直在想,如果时光能够停在那个斜阳微风的午后,他一直背着她,那条路永远也走不完,那该有多好……
可惜没有如果,浮云飘到生辰这一天,她把他的当票还给了他,从此两不相欠,一切到此结束。
(九)
梅府,隔着一道屏风,姜涉来向梅岳绾辞行。
梅岳绾去镖局还当票时,第一次精心梳了妆,此刻皮肤红肿溃烂,她坐在屏风后,不想以这样的面目见姜涉,也没有必要再见。
姜涉就将启程,离开浔阳城去寻找他的家人,真到了心心念念的这一天,他反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你为什么忽然……就因为我没有答应陪你回来一起过生辰吗?」
到底没忍住,姜涉握着剑,语气有些发颤地问了出来。
屏风那头静了许久,梅岳绾似乎轻轻笑了笑:「也许吧,也许我终于发现,不管我做再多,也不会真正等来你,你也知道我身子不好,我现下累了,也没有力气再做更多了……不如就放手吧。」
姜涉呼吸一窒,上前一步,喉头动了动,却终究没有开口。
他怀里就揣着准备亲手送给她的生辰礼物,那是一支他精挑细选的梅花簪,他觉得很配她,可他大概是没办法再送给她了。
他如何能跟她言明,这么多年来,他从不陪她过生辰,只是因为天意弄人,她的生辰与他母亲恰巧是同一天,多荒唐,他怎么能告诉她这个苦衷,怎么能彻底放下这个心结?
说来说去,终归还是他自己……伤了她。
屏风后,梅岳绾声音幽幽,仿佛看破了什么。
「万物皆为因果,当年我父亲射伤白狐一只眼睛,招来终身悔恨,而我无心夸了一句你的眉毛,便让你郁郁困在梅府数十年,到了今天,我实在不愿再重蹈覆辙,与其相看两厌,不如就此放你远去,因果结束在此,你不会再恨我了吧?」
姜涉鼻尖酸涩,无意识地摇着头,有些什么就要脱口而出,却被梅岳绾轻声打断。
「姜少侠,时候不早,快上路吧,趁我爹还没有改变主意之前……未来不可期,山高水长,珍重。」
她压抑着起伏的胸膛,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静一些,可身上的痛楚还是铺天盖地般袭来,提醒着她她就将命不久矣,放姜涉离去的事情再也拖不得了。
耳边似乎回荡着父亲沉痛的话语:「你放心,爹不会让你孤单的,就算你走了,爹也要让姜涉那小子替你终身守墓,你那么喜欢他,有他陪着你,九泉之下你也不会孤零零的了……」
人总是要死的,可她怎么舍得让姜涉一辈子替她守墓呢,他还有那么长的人生,还有那么多未实现的心愿,不该被她耽误,就让他走吧,走得越远越好,代她看看外头广阔的天空。
屋里,暖烟缭绕,一股哀伤的气氛弥漫在每个角落。
「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姜涉握紧手中剑,一字一字艰涩地开口。
「没有了。」那头轻轻道,顿了顿,声音更轻:「姜少侠,谢谢你陪了我这么多年。」
握剑的手陡然一紧,听着这个陌生的称呼,姜涉心中墨浪翻涌,堵得他几乎呼吸不过来。
隔着一道屏风,谁也看不见谁,梅岳绾看不到姜涉眼中的泪光,姜涉也看不到她将一颗糖轻轻放入嘴中,溃烂脸孔下无声的悲恸。
屋檐下的风铃清脆摇曳着,如梦般美好,还像曾经难得温存,少年少女相互依偎看过的漫天繁星一样。
就在这一天,姜涉揣着当票,离开了浔阳城。
他在暮色四合中,扬剑看向远方,暗自下了一个决定。
他要先找到家人,找到之后再一起回来,回到梅岳绾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