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着自己的身份,凭着自己年纪小,在众人面前博同情,让她也尝一尝有口难辩的滋味。
我没料到的是,她根本懒作辩解,甚至事后也没来找我的麻烦。
我将此归结为:她是个极有自知之明的人。
知道自己没做什么好事,便没那个脸面来与我对质。
你晓得罢,人在年轻的时候,总有那么一段辰光,见山是山,见水是水,便觉得世间万物大抵如此,非黑即白。
除了好人,便是坏人,断然没有居于二者之间的道理。
就如我看萧云沁,我看陆怀舟,包括陆怀舟身边的侍卫统领,严忱,都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就连我的父亲,御史中丞魏况,他当年倒戈投敌,我亦深以为耻,全然没想过一贯正直的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多年以后忆起来,才蓦然发觉,很多事情,并不似我所想的那般。
比如萧云沁。
我落水那天,她明明挣开了我的手,却又下意识地扑过来想要抓住我。
薛皇后早已不肯再收陆怀舟的东西,好好一座坤宁宫,生生穷得像冷宫,她便隔三岔五地带着礼,跑去讨嫌。
比如陆怀舟。
他大逆不道,逼宫篡位,害死了先太子全家,却偏偏留了澈哥哥一命,最后关头,又将皇位相付。
他背信弃义,寡廉鲜耻,负了薛皇后不假。可直到死前,他也为她谋好了退路,并没想过拉她一同赴死。
他明知道薛瑾年是什么身份,明知道与她隔着血海深仇,却从没收去她珍爱的弓箭和匕首。
那把匕首,取了他的命。而那副弓箭,后来又将赫跖的铁蹄挡在了国门之外。
再比如严忱。
我从前最瞧不起他。
他好像从不管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只对陆怀舟唯命是从。他就是陆怀舟手里的一把刀,是陆怀舟脚边的一条狗。
他的主子死了,他就真成了丧家之犬。
澈哥哥也与他结下过梁子,没多久便寻了个由头,将他下了狱。
大理寺的人用尽了手段,也没能从他口中撬出半句话。他的确是条忠心的狗,至死都不曾背主。
等我坐到太后的位子上,这普天之下再没有谁能压过我一头,就连皇帝都得对我恭恭敬敬,我才渐渐理解了居上位者的处境。
这天下都是一杆秤,有时候衡量的准则,早已超过了是非对错。
后来的小辈里,奉承我的人很多。
他们说,我贤良淑德,母仪天下,一生谨慎,挑不出错处,将我与历史上的几位贤后相提并论。
我便默然笑一笑,只道:没什么,是命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