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权压过天。我无可奈何,应了一声是,便马虎地披上斗篷提着灯去了邻近的小厨房,看着古朴的泥土灶及一干锅碗瓢盆只觉头疼。
且不谈我的厨艺从来拿不出手,我如何知道只在电视剧中屡屡提名的醒酒汤是个什么玩意儿?
环绕着小厨房思量,瞧见橱柜中一包晒干的菊花,顿觉眼前一亮。菊花素有疏散风热,清热解毒之效,煎煮成汤而饮总没有坏处。便忙取了火石生火,一通折腾好容易才将柴火引燃。
煮好了汤后,我将菊花滤掉,把汤盛在碗中,又恐味道苦涩难以下咽,再加了一勺白糖才好生捧着碗给公子送去。
然而进门时却发现他已撑着头睡着了。熟睡的公子和平时大不相同,玉琢般好看的眉宇稍稍舒展开,仿佛卸下了不羁表象里的防备与笑意之下的疏离,教我觉得此时的他才是最真实的他,这般不设防的模样似乎把我和他的距离拉近不少。我蹑手蹑脚地进屋,将小碗轻轻放在桌上,想起他先前似乎很是疲惫,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
我尚在纠结,他却倏忽间睁开了眼,应是被我放碗的动静惊醒,眼底一瞬间闪过冰凉的杀意,看清是我时才消退下去,换成了淡淡的笑意。
我被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惊得连着后退两步,险些踩着裙裾摔倒。他却若无其事般垂眸,视线落至桌上的小碗,端起一饮而尽,末了掏出一方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唇边并不存在的水痕,眉眼微弯,眼底笑意盛然,道:「映妆可知,进门前敲门是个好习惯?」
大哥,若我没记错,这似乎是我的房间?
我不知他是如何才能做到这般心安理得的,却只得应道:「公子说的是,下次一定敲,保管敲。」
他轻笑着起身,唇角带笑,目光从上至下完完整整地瞧了我一整圈,直到瞧出我一身鸡皮疙瘩来,才略略叹息着开口,道:「古人总说君子远庖厨,依我看佳人也应远庖厨才是。」而后丢下一方手绢施施然离去。
我有些不知所云,待他走后揽着铜镜照了一圈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我脸上竟沾了好大一块锅底灰,滑稽得像是京剧中的丑角儿。斗篷里只穿着睡觉时的雪白中衣,沾了灰更是斑驳难看。
难怪方才说话间他一直带着笑,原是在笑我!我咬牙切齿。
次日午饭时,我在小姐身后伺候着布菜。往常午饭皆是夫人与小姐一起用,今日公子难得也在。
他生得惑人,夫人又担心府上丫鬟不规矩,因而公子身边从不留丫鬟伺候。
所以他使唤我使唤得分外顺理成章,时而唤我添菜,时而唤我盛汤。我在小姐与公子之间来回打转,忙碌得像个不歇脚的陀螺。
府上规矩不甚严苛,不兴什么食不言寝不语。小姐掩唇轻笑,道:「哥哥总折腾我的映妆,何不自己另使唤个小厮?」
公子悠闲地品一口汤,道:「个中关窍晚妍便不懂了吧。饭食自然要经美人的手才用得香,使唤小厮未免倒胃口。」
歪理这样多,你怎么不上天呢?你怎么不和太阳肩并肩呢?
我为小姐盛汤的手一顿,险些洒下好大一滴油来。
仿佛读出我的腹诽,他含笑着将碗递予我,眼角眉梢尽是笑意,道:「劳烦映妆,再盛一碗。」
我:「……」
饭后我与小姐去琅芸轩取夫人先前新订的两套珠翠头面,途中小姐轻笑着与我说道:「我觉得哥哥似乎总爱折腾你。」
总归有个明眼人。
我愤愤道:「公子身边也应有个丫鬟才是。昨夜公子饮酒回来,又将我捉起来煮醒酒汤,今日又这般使唤我,简直严重影响我的睡眠质量与正常工作量。」
她今日出门戴了一顶帷帽,月白的轻纱垂直脚步,影影绰绰能瞧见轻纱下珠玉般的容颜,行步间轻纱飘逸,不似凡人,倒像月宫仙子。
闻言她垂首浅笑,道:「原来哥哥又不是没有应酬过,也不见得他这样使唤人,且都是不足挂齿的小事,我与他开口反而不好。你且耐着,他在京都待不了多久。」
我好奇道:「公子要待多久小姐如何知晓呢?」
小姐盈盈笑道:「按以往来说,哥哥回京两三日,各个场馆皆会递上帖子,他会挑拣几家约上三皇子玩乐。再过四五日,该有五六个小姐找我哭诉哥哥薄情。再过个七八日,又该有女子为哥哥寻死觅活,以至惹恼母亲,将哥哥赶回边关。昨日母亲已数落了哥哥帖子之事,算算日子,明日该有哪家小姐找上我了。」
感情这还能有数据分析?我叹为观止。
琅芸轩是京都城中数一数二的头面铺子,做工精细,珠钗设计新颖而不失简洁,最受官家夫人小姐喜欢。其铺面纵观昭国也只得京都一家,离将军府不甚远,只隔了一条街市,我与小姐步行了一刻钟便到了。
甫一进琅芸轩的店门,我的视线便落在了店门角落里一个看似不甚起眼正挑选柜台首饰的月白身影上,回头看了看小姐,她正将票据交予掌柜,二人正谈着什么,一时不必顾及她。
我迎上前,那人正好抬头看我,便大大方方地冲她一笑,道:「脂黎姑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