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碟,墙上空留了一道门。
此时厨房正预备着送前院主子的早饭,你来我往地忙得热火朝天。夏果带着我熟练地闪避开忙碌的众人,取下墙上垂挂的围裙围好,就着洗碗池边的小马扎坐下后,便从碗池子里捞了一个碗洗起来。像夏果一般负责涮洗活计的还有四人,皆坐在小马扎上安安静静地洗碗。
我学着夏果的模样,围上围裙坐在池边,从碗池子里拣出一个碗来,用一旁备好的老丝瓜瓤细细擦洗。碗池里堆积成山的碗刚见底,又有人送来一批新的。似这般周而复始着,直至午后才得片刻休息。
府上从不苛待下人,因而南苑的伙食不算差。用完饭,夏果便拉着我去她住的房间。她所住的便是早上探头出来那间,进门一看,里面只一张床榻,榻上铺放着两床面料花样迥然不同的被褥枕头,显然是两人所有。屋里空间略显逼仄,除却床榻外,便只有床边陈旧的梳妆台和床尾一个半人高的木柜。
夏果拉开柜门,蹲下身从最下面的一层格子里小心翼翼取出一个破烂衣物包裹着的布包。她一层层解开布包,才从中露出一个木匣来,可见小姑娘委实心细如尘。
夏果将木匣子递予我,笑道:「桃姐姐,这便是你从前的东西。」
木匣甚有些沉,上面并无花纹,状似十分普通的模样,隐隐却透出沁人的香气来,赫然是上好的沉香木。我眉目一沉,把木匣置于榻上打开看,却见里头盛放着一套烟纱碧霞罗裁制的水绿衣裙,与我在一水居亭子中,一晃而过的记忆里所见得的碧裙一模一样。
甫一见着这衣裙,脑海里便隐隐有什么呼之欲出。我按捺住这股躁动,取出裙子欲翻看下面的物件,却只见得沉木的隔板,匣子空空如也的模样。
我拿起匣子在掌心略略掂量,分量十足,里头绝对藏着东西。忽而福至心灵,手指在拂过匣身处一块不引人注意的极隐蔽的凸起,略略一按,听得「咔」一声,隔板便翻开来。
夏果看得目瞪口呆,结结巴巴道:「桃、桃姐姐,这匣子成精啦?!」
我唇边绽开笑意,捏一下小姑娘的脸,道:「什么成精,这是机关暗格。」
夏果点点头,期待地看着我继续翻找匣子。
这一层格子里零散地放着珠钗饰品,许久暗不见天日致使珠钗蒙尘,却也不碍得钗上明珠柔和的光芒。珠钗不算多,恰好是一次梳妆能戴的,桩桩件件皆非凡品,价值连城的模样。这使我心下疑虑更深,琢磨不透原主究竟是何人物。
珠钗下头压着一叠凌乱的纸张,我拿起一看,险些没撅了过去。夏果见我这般反应,探头一看后,吞了吞口水,而后蹲下身,紧紧地抱住了我的右腿。
我略略回神,干涩开口,道:「这是干什么?」
夏果言辞掷地有声:「抱富婆大腿!」
我:「……」
原主从前都教了她些什么啊啊啊啊啊啊!
夏果所言不假,那些一叠厚厚的纸张全是房契、地契与面额不菲的银票,原主委实是个富得流油的超级富婆。可这样有钱还做什么丫鬟?富二代体验生活?除非,原主有什么不得不留下来的理由。
我眉头蹙起,放下这一叠能撼动半个京都城的巨额财富,继续查看匣中物件。
木匣边角处置着一个木盒,连那般数额的银票都散乱地随意放着,可见妥帖收藏于盒中的物件于原主心里有多了不得的价值。
我打开精致的雕花木盒,里面只盛放着一张普通的纸条。因年岁久远,纸条边角处已微微泛黄,上面只写了寥寥数字。
夏果好奇问道:「桃姐姐,上面写的什么呀?」
我垂下眼睑,良久才轻声开口。
「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这纸条惊动了尘封记忆的一角,脑海里有片段浮现出来。
女子对着铜镜端然安坐,房间昏暗,幸而从窗外隐约透进熹微的光。
有人伏跪在她身旁,声音苍老,语重心长。他说,小姐三思,这药虽能遮蔽小姐容貌,但也会损伤小姐记忆。
她淡淡瞥他一眼,旋即垂下眼睑低笑,朱唇轻启,问道:「连他也会忘吗?」
老者犹豫不决,终是开口,道:「这……这老朽也说不好,兴许忘干净也未可知呢?」
女子轻笑一声,视线落至面前一碗黑沉沉的汤药,苦涩的味道仿佛透过记忆萦绕在我的鼻息。她说,他都不怕我忘了,我怕什么?
她从屉中翻出纸笔,一笔一画珍重而无畏地写下这八个字。我认得的,一撇一捺皆是我的字迹。
既见君子,德音孔胶。云何不乐?云何不喜?
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情深不曾宣于口,她的心里有一腔深沉的爱意,想宣之唇舌却欲说还休。这掩藏于心中的深深爱意,哪日能够忘记?
写罢,她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流连在唇齿。
爱之根于中深,发之迟有之久。未曾等到一腔情深诉于口,她到底是忘了那个君子。
将纸条轻轻放回盒中后,我又重新翻找了一遍木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