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补瓦使我快乐!」
我:「……」
再回首时,廊柱处只见得月光裹挟着沉沉夜色,先前瞧见的那方月白袍角,约莫是晃神间看走眼的幻觉。
是夜,我又做了一场梦。
我藏在屏风后,看那少年悠闲自若地斟酒。他的手生得十分好看,轻握着青瓷壶把,倒酒时矜贵得赏心悦目。
我却无暇欣赏,眼瞅着包间外敲门声愈发急切,少年却端坐在位上无动于衷,急得面红耳赤,几欲跺脚。
少年似是极乐于见我吃瘪的模样,见状轻笑一声,终于从座位上起身,行至门口处,懒懒地打开了门。
我屏住呼吸,仔细听门边动静,听得来人与少年说话。来人似是识得少年的模样,隐约听见他说什么原来是谁谁家的公子,恕在下唐突云云。
少年轻笑道:「诸位来此,有何贵干?」
那人答道:「我家小姐顽劣,今晨支开仆婢,又溜出了府去。大人遣了一支亲卫队,分成小组散在京都各处暗地里寻小姐,我等便是其中一组。方才听小贩说瞧见一个形貌类似的少女进了天香楼,故来查探一番。」
少年闻言,装作不经意地回首,似笑非笑地看了我藏身之处一眼,道:「诸位有令在身,我也不愿为难,可要进去看看?」
他扬手一请,磊落至极的模样,那人见状,连忙摆手,道:「不必不必,我等再去别处查看便是。」
我将松一口气,却听少年笑道:「我奉劝你等进去一看,尤其仔细瞧瞧那扇屏风,说不定后面便藏着哪家出走的小猫。」
我当即便炸了毛,又听得少年话音刚落,另一人惊道:「头儿!里头有两副碗筷!」
那人挥手,肃声道:「进去找!」余下人便整齐应了一声「是」。
自己走出来总好过被人揪出来。我从屏风后走出,怒视那少年一眼,咬牙切齿道:「震惊!某男子汉大丈夫,竟公然卖队友!这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
泯灭人性、沦丧道德的少年眼光向我处一掠,虽看不清面貌,我却知晓他正弯了唇角浅笑。
那队人见了我,霎时退出包间,分列在门两边,齐齐伸手相请,朗声道:「小姐请!」
我恨恨道:「我若不请,你们是不是又要如上次一样把我硬扛回去?」
众人皆俯首称是。
少年失笑,道:「他们奉命行事,你何必与他们为难?」
我轻哼一声,迈步出了包间,从少年身边经过时,侧首横他一眼,道:「我记下你了,别叫我再遇着你。」
少年不以为忤,微微扬眉,颔首时下颌线条矜贵好看,轻笑道:「可要记牢了我,万别忘了我。」
天香楼门口已停了一顶华贵的软轿,恭候着一干仆婢。有婢女谦身为我掀了轿帘,我将上轿时,抬眸再看了楼上一眼。
少年萧萧肃肃地立于包间窗边,风掠起他墨色的发,明朗的日光在他额角烙上一点。他亦在看我,眼波潋滟,胜却江山好颜色。
他说,可要记牢了我,万别忘了我。
如何会忘呢?
这样轻佻的少年,这样风骨的少年,这样……欠打的少年。
醒时天际仍一片黛青颜色,其间泛出一线鱼肚白,霞光万顷便要从中绽开。我从榻上起身,快速将自己收拾好,换上一身简洁布裙后,便出门去南苑寻夏果,不忘为小姑娘带上一盒香泽。
做完一日的活后,我揉着酸痛的手臂回房,正欲开门,却见房门前放着一盒上好的香泽。我不知是谁放在此处的,拾起来一看,盒盖上有一抹不引人注意的绯色。这绯色瞧着像是女子指上蔻丹的颜色,似是无意中划上去的。府中管教严,婢女从不染蔻丹,唯有小姐总爱用凤仙花汁染甲,衬得十指纤细好看。我心下一暖,将香泽好好地收入了怀中。
忙碌了一日,甫一沾上枕头便入了睡。这次梦见的是一处隐匿在群山深处的屋舍,屋舍四野掩映着青葱翠竹,山间缭绕着薄薄的云雾,衬得这一方屋舍恍如人间仙境。
我端坐于书案前,一手执笔,一手挽袖,露出一截白皙如玉的手臂,正抄写一卷书。一张写罢,我回首一看,身后垂下一卷竹帘,竹帘后是一方席地而舍的小榻,榻上有人正在休憩,以一只手臂做枕,另一只手正不紧不慢地摇着扇子。
他虽背对了我,却仿佛知晓我停了笔,懒散开口,道:「昨儿罚你抄的书,拖到今日还没写完,不许再偷懒。」
我气鼓鼓地罢了笔,一张小脸皱成了包子,怒道:「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我还是个孩子啊!」
他仍无动于衷地摇着扇子,淡淡道:「一日三餐,哪顿少了你了?你倒说说,为师如何苦了你?」
我痛心疾首地控诉道:「早晨清粥小菜,中午小菜清粥,晚上青菜小粥,师父啊师父,我就是吃再多菜,我头上也长不出青青草原来。」
师父微微一哂,心虚道:「你爹只托为师照料你,又没说要如何照料你。算算日子,还有半个月他才能来接你,你吃的又多,师父委实养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