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瑶将药喝完,从床上下来,小诗立刻拿了白毛大氅披在她身上,“奴婢再去添几道炭。”
她同小情偏过脸去,抬起手擦了下眼角的水汽。
清瑶瞧见了,但她只能装作没看见,坐到小塌那儿拿起她未看完的诗词本。
手里又被塞过来一个暖乎乎的小手炉,她目光在生涩难懂的词句上,实则一句都没有看进去。
今年是清禾十七年,是一年冷冬。
外面长青树的枝丫光秃秃的,挂着红绸铃铛,风一吹响个不停,地上是皇兄移栽的寒花,花瓣也是红色,却已具靡败之像。
也许,它们也受不住这么冷。
一片红色,周遭的水波平和,清瑶却觉得寒酥的影笼在琉璃宫的每一处,矜滟滟的日辉透出说不清的清疏。
皆一片寒露,一片孑然。
也许这就是书中说的,心境影响所看之景。
三日前胡太医说,她命不久矣,快要死了,最多还能活三个月。
三月,她放下书看向外头,今年的冷冬不知道持续多久,她还能看见春天吗。
清瑶是公主,但她有怪疾,是无药可医的“热症”,每到夜晚,她浑身滚烫骨髓刺疼,如坠岩浆。
很痛苦,但除了这些,她没有任何别的症状,比如咳血消瘦。
六岁得了这热症,住进琉璃宫,已经过了十年。
她一向性子温吞,也没有同皇兄一样的天资,只是一个命好些的女子。
命不好,怎么会是公主呢,不愁吃喝,住在精致璀璨的琉璃宫里。
所以,她得了热症也并无其他想法,清瑶是一个很顺其自然的人,她觉得,人命天定,每个人都有自已的命数。
以前她想着,若是有一日自已要死了,她一定很害怕惶恐,可真的到了这一日,她居然有种难说的轻松。
她很没出息,其实她早已怕了每晚的病发,但她连说出口的勇气都没有。
比起这些,她更害怕皇兄皇嫂,小诗小情的眼泪。
怕她们失望,她这个公主连和疾病抗争的勇气都没有。
清瑶琥珀色的眸子渐渐弥散出水雾,在小诗过来前立刻低下头。
“公主,您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坦?”
她抬起头,嘴唇扬起乖软的笑,“一看书就犯困,小诗,你手里拿的什么?”
小诗看着她清澈的眼,心底又是一阵酸楚,“是皇后娘娘送您的礼物,马上就是阖宫宴了。”
喜庆欢乐的日子,小公主只能呆在琉璃宫。
她看着小公主,乌发黛眉,冰肌玉骨,琥珀清澈含水,看着人的时候冰泠泠,不谙世事般灵动,眼尾处总是带着薄红,缀着颗小小的红色泪痣。
陛下说公主,秋水为神玉为骨。
可小公主就要香消玉殒了。
小诗睫毛一颤,声线有些哽咽,将画轴展开:“皇后娘娘亲笔所画,云森城,长生殿。”
清瑶喃喃出声:“长生殿。”
画中山峦叠嶂,云雾缭绕,仿若仙境,明明是要画殿,却楼阁隐匿于林中,只露出大殿的的一半,越发显得神秘高洁。
月光如水,洒在高檐之角,宁静致远。
清瑶心跳莫名加快,脑海中纷乱,她忍不住伸出手,指腹点在长生殿上。
为什么,她觉得有些熟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