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知道他在陌生人面前的别扭冷硬、没好脸色,统统不过是受尽折磨之后生出来保护自己的硬壳而已。
十分庆幸,自己是个性格温和不容易毛躁的人。
所以那个时候再不爽,全程只是在心里默默吐槽而已。
没有说出刻薄的话来伤害他。车祸之后面对他的温柔付出,发觉沦陷也马上坦荡地接受了他的感情,没有想东想西、犹犹豫豫让他孤零零等太久。
真是幸好,一切都发生得很幸好。
第二天黎未都上班,纪锴在家一边刷《繁荣》直播集锦,一边削出了好些个木头小人儿和小房子。还因为分了心,不小心把手指给削破了一层皮。
一切,只为了骗白阿姨兴高采烈地赶过来“收货”。
等人来了,又马上以“免费小课堂教你怎么雕小城堡”为饵骗她住下。
感觉白阿姨真是一只小白兔,巨好诱捕。
那几天,黎未都每天回到家,都能吃到“妈妈煮的菜”还有“熊宝宝烧的汤”,婆媳关系融洽、无限互吹,作为一家之主充分地感受到了有人疼有人爱的“家的温暖”。
那天午后,纪锴和白阿姨刚亲切交流过了糖醋鱼的做法,白阿姨说午休前要先去院子里捡几块小木头练手,没几秒就花容失色跑来了:
“纪锴纪锴,你、你快点跟我出来一下。”
纪锴跟着她出门,一个女人正站在门口逐渐转红的枫树下。
一身很朴素低调的米灰色风衣,平底鞋鞋子,围着并不鲜艳的丝巾,在微凉的秋风中有种清冷的气质。
纪锴之前没有见过她真人,但毕竟黎父在宅邸里挂过她的巨幅照片,三层楼的高度印象颇深。
更何况这女人的眉眼,实在跟黎未都太相似了,实在不可能认不出来。
女人目光如水、神态平静,站在街道对面,向二人深深鞠了个躬。
纪锴还没来得及开口,白阿姨首当其冲,跳下台阶先把她给数落了起来。
“你以前从来不管未都,回来后也对他不闻不问,现在还来做什么啊?”
“你知道之前那个女人是怎么虐待未都的吗?咱们都是别人妈妈,我真的没办法理解——你当年到底是怎么狠得下心来把未都扔给那么不负责任的爸爸的?要是换成我,再穷再苦也一定会保护他!”
黎未都的亲生妈妈,就连垂眸都跟他有些极其相似的神态,看起来有些疲倦、没有说话。
她像这样沉默无言,白阿姨也很郁闷:“你、你怎么都不解释的?有什么想说的,你倒是说出来啊!”
黎母抿了抿薄唇:“这些年,多谢你照顾未都。给了他我没办法给他的。”
“可我当初也是为了他着想!不愿意让他跟着一个赤贫的母亲,想让他有好的生活、优良的教育。我这么想错了吗?”
“你根本不知道,你们谁都不会知道当年黎昌济是怎么对我的。没有一个人知道,我当年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他势力那么大,我一个人都千辛万苦才逃走。要是还带着未都,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他也一定能把我找出来。难道在我连自己都养活不了、差点无家可归去住桥洞的那几年,也要让孩子跟着我忍饥挨冻吗?”
“这些年,我也舍弃了很多,很多很多……”
她说到这儿,闭了闭眼睛,之前几乎压抑不住的情绪硬生生平静了下来。
“算了,有所取必有所舍,我最后也算是得偿所愿。未都……我是真的对不起他,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没能好好保护他,对此,我无话可说。”
几枚枫叶落了下来,她的视线从清秀的白阿姨脸上移开,望向了她身旁高大帅气的男人。
这个世界上,人都是带相的。
到了她这个年纪,又在生意场所混迹那么多年,更是不用再多说什么,基本一眼就能七七八八看透一个人。
十月的阳光暗淡,萧瑟秋风里万物萧条,那个人却仿佛一个发光体,带得整个院子像是早春三月万物勃发的盛景。
“……纪锴是吗?”
她记得,好像以前也遇到过像这样的人。
“我以后不会再来了。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不会再打扰你们的生活。特意等他出门之后才过来,我……实在没脸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