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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如很少听父亲对自己讲当年的发家史,秦峥这个名字他更是第一次知道,单从这个姓氏上,就已经明白了。
“秦峥被判了七年,等风波过了,我才敢去牢里看他,他把妹妹秦月托付给我,并告诉我不要认怂,我们已经在S城闯出一片天地,不能因为一桩官司就半途而废。结果一年后,看守所就传来消息,说秦峥患了重感冒送医不及,人没抢救过来,一场感冒能死人吗?从那以后我才是真的怕了,S城对于我们这种外来人士来说,机遇和危险并存。秦峥出事后,秦月也不告而别,我一开始以为她是被仇家绑了,但投路无门,压根无从找起,因为根本不知道我们具体得罪了谁……”
李满国眼底神色几经变化,像是陷入过去的回忆中:“半个多月后,秦月从老家给我打来电话,说已经带着哥哥的骨灰回去入土为安了,以后也不会再来S城。我给她打过几次钱,她都收了,我心里才好受,也始终没忘对秦峥许下的承诺,要在S城立稳脚跟,后来几经周折和努力,千辛万苦搭上了季家的关系,才总算翻身熬出头。之前你跟季冰关系闹僵,我逼着你去低头认错,不是刻意为难你。做生意最忌讳树敌,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我们李家靠着季家的关系在S城做大做强,你能想到背后有多少人眼红吗?年初青森那场财务危机,我知道不是季冰的手脚,不过是同样一群人想用同样的手段对付我们父子罢了,我不挑明,只是想警醒你,在群狼环伺的S城,遵守丛林法则才是生存之道。”
“再后来我遇到了你妈,她知书达礼温柔漂亮,一看就是好家庭里养出来的女儿,对我来说,就像天山上的雪莲,我没想到能把她娶进门,就像没想到多年以后,会再次遇见秦月。”
许是睡眠不足加上情绪波动,李如面无表情地听完了全部,一张嘴,感觉两边太阳穴像是神经被拉扯一般突突地疼:“所以呢?你废话讲了一箩筐,难道是想说,秦月才是你的真爱,我妈不过是倒霉被你选上的插曲?你挺会避重就轻,这故事先不论真假,我倒挺为那个叫秦……秦什么来着?”他语气奚落,字字讥诮意味十足:“我挺为他感到不值,别人把你当兄弟,你把别人妹妹给泡了,泡了不说,还让她做了小三,却在这里摆出一副情深意重的模样,爸,你恶不恶心?”
李满国脸色刷地难看起来,胸口起伏一个来回,终究还是压下了怒火,继续道:“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雯茜的身体撑不了多久,她希望在走之前能为你把后路铺好,我向她许诺,青森这家公司可以给你,另外再加上我手里的那部分海外资产,还有你妈手里的股份,但鸿泰,我想留给李燚。”
李如定定看着眼前这个人,他喊了二十多年“爸”的人,这一刻甚至难以描述到底是愤怒更多还是失望更多,许久,他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短促的笑,开口一字一顿道:“你想都别想。”
他的反应在李满国的预料之中,却依旧不容置喙道:“不管你同不同意,这是我对秦家兄妹的承诺。”
“你对秦家兄妹的承诺?”李如怒极反笑,倏而起身,一手撑着茶几边缘逼近他爸,一手指着房门外的方向:“李满国,你做得真够绝的,我妈还在重症监护室里躺着,生死未卜,她欠你什么?我又欠你什么?把全部家产留给一个小三的孩子,你是嫌我妈这辈子活得不够失败,临了临了,还要用这种手段来侮辱她吗!”
李满国铁青着脸,不知是被戳中痛处还是怎么,声音也变得冷硬:“你不要意气用事,我知道你的性子,根本无心争夺这些。况且以你们兄弟俩的资质,把鸿泰交给李燚是最好的选择,高处不胜寒,如今的鸿泰与当年已不可同日而语,董事局内部派系丛生,一把手的位置没那么好坐,你继续守着青森的一亩三分地远离纷争,也是雯茜想看到的结果。”
“放屁!”李如抬手将花瓶扫落,砰一声巨响,碎瓷片和水花齐齐飞溅,娇嫩欲滴的花瓣凋零散落,铺了一地的触目惊心。
“你少打着我妈的旗号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好,好,终于图穷匕见了是吧?我妈就是太单纯,年轻的时候被你蒙骗,灯尽油枯之际还要被这样利用,但你打错算盘了。”他慢慢直起身,垂眸居高临下地觑着李满国:“我是不喜欢争,但更不喜欢看到别人从我手里头抢,秦月算什么东西,躲在背后吹吹枕头风就想吞下鸿泰,她也不怕吃坏了肚子。既然已经撕破脸,我们父子间的情分也到此为止了,我再最后叫你一声爸,爸,请你从我妈的病房里滚出去,你多在这里待一秒,我都替她感到晦气。”
李满国霍然起身,抬手就是扇巴掌的动作,却半道硬生生停住,父子俩皆是双目猩红地对视数秒,像已近暮年的老狼和新一代头狼的对峙,良久,他吐出两个字:“孽障!”然后拂袖朝门口走去。
手刚要搭上门把,病房门从外面被人推开,之前那位跟儿子在一起的年轻人迎面出现,看神态显然已经将父子俩的对话尽数听了去,只冲他微一颔首便往旁边侧了侧身,俨然是请他离开的姿态。
混到李满国这个地位,大部分时候都只有被人恭维的份儿,一个看起来衣着朴素的年轻人居然不把他放在眼里,惹得李满国多看了虞杞川两眼,后者却丝毫没有回应他的审视,擦着他的肩膀径直朝屋内走去。
穿过满地的狼藉,虞杞川大步走向李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