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官们沉默了一会儿,没说对,也没说不对。
“最后一题,太乙玄合阵中的阵眼是在什么位置?”
魅羽一愣。这个太乙玄合阵并非初级阵法,但大部分道门的中级修行者都应当听说过。阵眼是在“坎”位。可为何这最后一题的难度要比前面四题低那么多呢?像是生怕她过不了这关一样。
“我记得,是在‘艮’位,”她说。
两个考官怔住了,似乎不知该如何进行评判。估计他们接到的指示是要让她过,可又不能如此明显地指鹿为马。
老者侧头看了看那把空椅子,随后对魅羽说:“参试者有两道题没答对,然而其余三道的回答水平远超过预期。所以我们决定,准予进入破境测试。”
有工作人员进来,打开右侧那扇小门,做出“请进”的手势。话说魅羽是个惯于出生入死、天不怕地不怕的野丫头。可此时望着眼前幽暗的密室,竟有些胆怯了。
刚刚为何要问她低维钳制的问题,是巧合还是已经知道了她是谁?为何问到最后又故意放水,让她通过?
无论如何,她做不到扭头离去。只得硬着头皮走进两米见方的密室。里面只有一把躺椅,上方是个头盔,有点像她在空处天见过的那些电发的装置。工作人员让她在上面躺好,戴上头盔,就出去了。密室里一片漆黑。
等她逐渐适应了这种黑暗,便开始一点点看清周围的事物。她像是置身于一个地窖底部,只不过这个地窖不是封闭的。更准确地说,她是在一口宽敞的“深井”底部。
这口井的横截面积大概两丈见方,干干净净,没什么诡异或引起不适的地方。左前方的地下堆着几个麻袋,里面不知装着什么东西。右方散乱地摆着些杂物——绳子啊,板凳啊,匕首啊什么的。
抬头上望,井壁至少有几十丈高。所以天色虽然明亮,井底却十分昏暗。井的四壁有一条盘旋而上的楼梯,然而这条刻在墙上的楼梯窄得不像话,几乎可以算作一个装饰图案。不到一尺宽,还歪歪扭扭的。即使魅羽一身功夫,也不敢保证走在上面不会摔下来。
之前她一直是坐在一把藤椅上的。此时站起身,捏了个手印诀打算起飞,却发现身子很沉,飞不动。又使了个斗宿诀,想从北方天空借水进来,把自己浮上去,也使不出来。看来法术都被屏蔽了,要想出去,只能沿着这个楼梯爬了。抬步之前想了想,把地上那捆细绳和匕首拾起来,带在身上。
于是就这么紧贴墙壁,脚底踩着聊胜于无的这条盘旋楼梯,一点点往上爬。按说魅羽成天飞来飞去的,不该怕高才对。或许是因为轻功施展不出来,一跌下去便会粉身碎骨,不由得两腿发软。
要是摔下去,会不会真的死了呢?
这个念头不断从心底往上冒,按都按不住。在这一刻,她忽然想境初了。虽然他是个凡人,拳脚轻功一概不会,可她想他了。总觉得他若是在这里,一切麻烦都会迎刃而解。
只得尽量不去看下方,一步步向上攀。在攀了大概一半的时候,麻烦来了——天色在迅速变暗。之前太阳在头顶的时候,井里已经不算亮了。现在太阳已开始西斜,用不了多久井里就会变成黑夜。这条楼梯窄小倾斜、歪七扭八、毫无规律,到时候一脚踩空,后果不堪设想。
这时她几乎后悔决定往上爬了。还不如一直老老实实待在井底,最多就是考不过,她可不想经历在虚拟环境里摔死的过程。可原路下去更不现实,有道是上山容易下山难,下山摔死的几率更大。
想了想,站定,摸出那把匕首。实在不行就在墙上凿个洞,把绳子绑在匕首上,再拴在自己身上,在这儿耗着吧。时候久了,就算考官不主动终止,百石也会进来询问情况的……对吧?话说怎么会放心把自己的命交到这家伙手上的?
不管了,就用匕首开始凿墙。还好墙不是特别结实,稍微用点儿力,灰石碎屑就纷纷下落。这时脑中灵光一闪。
记起曾和境初讨论过“仿真”这件事。他说大部分模拟世界都有一个规律,就是只模拟用户有可能接触到的部分。比如目前这口井,如果设计者认定玩家只能沿着井往上爬,那么对于井和地面以外的其他事物,可能就不会花心思去仿真了。也就是说,目前这口井可能只模拟了墙壁这薄薄的一层,井外什么都没有。
想到这里,她便没有满足于在墙上凿一个洞,而是不断扩大洞的面积和深度。一尺深,二尺深……
没了,果然没了。洞里出现了个小孔,她把眼睛凑过去,什么都看不到。是真的“什么都看不到”,因为她已经触及了程序没有模拟的地方。于是整个深井连带头顶的天空就消失了。
她破境了。
下雨了。怎么下雨了呢?
魅羽鸟在离窝出发之际,天还是晴朗的。她这次当然还是计划着飞去燃灯佛祖那里,倒不是为了恶作剧。最近燃灯不知从哪里找了些瓜子儿给她,放在他院墙顶部的砖头上。这种瓜子吃了上瘾,一入嘴就停不下来,直到吃光。
然而魅羽鸟不喜欢在雨里飞。她不喜欢羽毛被打湿、紧贴在身上的丑样子。见下方有座别致的庭院,就俯身下落,打算在那儿避避雨。
飞到屋檐下,见窗边有人坐在桌旁写字。一身青色僧袍,握笔的那只手皮肤白皙紧致。这里是佛国,住在这儿的当然都是佛陀,她见得多了。然而这位佛陀是她最喜欢的一个。为啥?什么为啥这还要原因吗?一个女人喜欢一个男人还要原因吗虽然也许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于是她便在窗台上落脚。木窗户被向上支了起来,刚好给她挡雨。起先她以为佛陀没注意到她,因为他继续低着头写字,完全没有反应。
但转念一想,怎么可能呢?佛陀不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吗?连她最初计划去燃灯那里吃瓜子的念头也知道吧?那她昨晚几点睡的觉、睡前拉的鸟屎是什么颜色,他是不是也知道?
“你识字吗,小红鸟?”他问,但没有抬头。
“你有瓜子吗?”她问。
他停笔,抬头望向她,笑了。他的笑让她小小的脑袋“嗡”的一声,差点一头栽进他砚台的墨汁里。
他想了想。“瓜子没有,不过……”起身,离开了一下。回来的时候手里捏着一碟去了壳的松子,摆到桌上。她于是从窗台上跳下来,半卧在桌上吃松子。
他又开始写字,边写边说:“出了佛国,别人给你东西可不能随便吃。你吃东西,别人吃你。”
“我不好吃,”她嘴里嚼着松子,含糊地说,“都是毛,没什么肉。”
“你识字吗?”他又问,“不识字我可以教你。”
我识字吗?魅羽——不是魅羽鸟——在心里琢磨这个问题。鸟能识字吗?鸟不可能上过学堂。可她为何会说人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