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禹颇感不爽,就算你认不得我,也不至于把我等同于东西吧。
但他很快发现,赵丁旺的眼神不对劲,有点恍惚,有点迷离,还带着点恐惧,他也并不是在指赵小禹,而是指着他的身后。
赵小禹回头,当时张姨不在,病房里只有他和赵丁旺两个人,他身后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张空着的,铺着白布的床。
赵丁旺还在指着那个方向:“那是躺着一头猪?正在退毛吗?什么时候杀的?”
赵小禹又回头看了一眼,苦笑道:“爸,你是故意的吧?哪有什么猪呢?”
“那么肥,不是猪?”赵丁旺眯着眼睛瞅了一会儿,“哦,不是猪,是个人,一个胖子,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赵小禹顿感头皮发麻,脊背也凉飕飕的。
好在赵丁旺转移了注意力,不再追究那张床上躺着的是人是猪还是鬼。
整个下午,赵丁旺一直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不仅认不得赵小禹,也认不得张姨,不停地说着别人听不懂的阵年往事。
赵小禹把大夫叫来,大夫和赵丁旺聊了一会儿,赵丁旺也说得颠三倒四,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处医院,不知道和他交谈的是大夫,好像穿越了一样,眼中所见也与正常人不同,别人眼里的玻璃水杯,在他眼里就成了马灯;别人眼里的卫生间,在他眼里就成了凉房。
他甚至问大夫:“你为什么要戴孝?你家谁没了?”
气得赵小禹真想揍他。
好在大夫并没有生气,至少没有表现出来,耐着性子解释,这不是孝服,这是白大褂,是医院的工作服。
大夫最后对赵小禹说:“问题不大,就是有点糊涂,过几天就好了。”
赵小禹问:“用不用转院?”
大夫说:“该做的检查,这里都给他做了,转去别的医院,也是这顿检查,就是脑梗,再没别的病,晚上不要给他吃安定了,安定伤脑子。”
黄昏时候,病房里还没开灯,吃完晚饭的赵丁旺,躺在床上胡言乱语,东说一句,西扯一句,赵小禹起先应和两句,后来就保持沉默了,由着他说。
出去打了几个电话回来,见张姨站在窗台下的病床前,呆呆地望着这边床上的赵丁旺,神色恐惧不安。
赵小禹问:“怎么了?”
张姨指指赵丁旺:“赵厂长说得我有点瘆。”
赵小禹走到赵丁旺床前,见赵丁旺的眼中含着泪水,嘴里念念有词,好像在和什么人对话。
与之前的胡言乱语不同,这次他说得条理分明,清清楚楚地叫着两个人的名字。
“筱雨……”
“舜然……”
然后是“我也想你们”、“咱们马上要团聚了”之类的话。
仿佛她们两个人,就在他面前。
赵小禹一时心潮澎湃,百感交集,眼泪瞬间充满了眼眶。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面对着眼前一团虚无的空气哽咽道:“筱筱,妈,你们如果在天有知的话,就暂时让我爸留下吧,我还想多孝敬他几年,我愿意把我的寿命加在他身上……”
说着,身体趴伏在地上,一个头磕了下去。
张姨更觉得害怕了,她以为赵小禹也看到了什么,急忙跑到门口,按亮了灯。
赵丁旺不说话了。
赵小禹站起来,擦了把眼泪,看见赵丁旺也在擦着眼泪。
张姨过来说:“赵总,我家里有事,想请几天假。”
赵小禹从她的脸色上看出,她并不是家里有事,只是害怕赵丁旺现在的样子。
想了想,说:“张姨,要不这样吧,以后你白天来,晚上就回去。”
张姨考虑了一会儿,答应了,又吞吞吐吐地说:“赵总,家里最近急用钱,能不能给我结点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