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远做了个鬼脸,却也照办:“谋杀的话,这么浅也很不利于掩藏尸体。所以应该是因为上游水流湍急,尸骨被一路冲下,到这里水流变缓,才停止下来。”
“尸骨?”刘军听到他转换了用词,觉得很奇怪,“不是尸体?”
刘军也算刑警队里的活跃分子,生得浓眉大眼,很脚踏实地的一个老实人。
叶知远啧了一声,觑了他一眼:“我这么说自然有我的道理。”
雷诺笑了一下。
“可是这也不能证明就是谋杀。”说话的是李兰,高挑个子,一头利落的短发,“上游有一个湖,比较深,她也有可能是在那里出了意外,或者自杀。”
市刑警队本来有三名女刑警。上个月一位退了休,一位转去了文职,李兰就成了全队硕果仅存的女刑警。
“对对对,”刘军又虎头虎脑地插上来,“兰子说得很对。再说了,人家聂晶都还看不出死因来呢,你凭什么就认定是谋杀啦?”
叶知远还不知道他的心思,狠狠瞪他一眼,用只有他两人听得见的音量低骂了一句:“小样儿,有异性没智商。还想挑拨离间!”
“你……”
刘军才瞪回去,叶知远已经高声打断,道貌岸然地回归到案情上:“没错,上游是有一个湖,就是这道溪水的源头。它还有一个很美丽的名字,”对着李兰,又看刘军一眼,有点儿心态不良地道,“知道叫什么吗?”
李兰是外地人,加入市刑警队还不到一年,市区还能知道个七七八八,这些山山水水哪里知道。她忍耐地抿一下嘴,心里暗骂:该死的叶知远,动不动就爱拿前辈架子,显摆个屁啊!
刘军也被逗得脸红脖子粗,直着嗓子道:“行了行了,就你知道,有屁快放吧你!”
见到刘李二人憋闷的表情,叶知远便也心满意足,笑得满面春风地继续往下分析:“因缘湖。因缘湖是什么意思?就跟那些月老庙啊、红线符啊什么的,一个意思。传说来过这里的情侣,只要一起用湖里的水洗过手,就会修成正果。要是能在湖边过一晚,那铁定就白头到老了……”
弄得副队杨忠泽又给了他一脑瓜子:“讲重点!”
叶知远连忙一口应下:“总而言之就是,”一字一顿地加重语气,“情、侣、圣、地。”
聂晶脑子一转,迅速接道:“就是说,死者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和她的恋人,至少是和她爱的人一起来的。可是现在她变成了一具尸骨,而那个男人却不见了踪影。所以,那个男人有重大嫌疑。”
叶知远点头,两只眼睛笑眯眯地望着女朋友,都笑成了一条缝:“而且既然是情侣圣地,所以情侣来访的频率还是挺高的。正常情况下,人死后两到三天,体内就会产生足够的腐败气体,导致尸体浮上水面。所以,死者应该更早地被发现。除非,她该浮起来的时候,却没有浮起来,只能静静地躺在湖底成为鱼虾的食物。”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刘军也听明白了:“她的尸体曾被绑上了重物。”
叶知远:“对了。也许是因为尸体白骨化,原来绑着她的东西松脱了,又或者是因为长时间地浸泡在水里,捆绑物本身就腐烂了,才使得她的尸骨被湍急的水流从因缘湖冲刷到了这里。”
李兰:“所以你要说尸骨,而不是尸体。这样尸骨会变得残缺,也不稀奇了。”
叶知远:“更重要的是,这里是荒山野岭,找个石头什么的重物就很容易,可要找到能捆绑的东西就很不容易。换言之,一定是早就准备好的。所以,这是有预谋的杀人。”
“嗯,”雷诺微笑地点点头,赞赏之意溢于言表,“有进步。”
得到队长的夸奖,叶知远的嘴巴只差没咧到耳朵。可还没得意够,就听雷诺又问一句“还有吗?”,顿时垮了脸,目瞪口呆地道:“还还还……还有?”见雷诺满眼期望地看着自己,心头的热乎劲儿一下子就没了。
这感觉有点儿像小学生高高兴兴地拿了一张九十分的卷子给老爸看,老爸却笑着慈祥地问是不是考了一百分。叶知远求救地看了看聂晶,聂晶爱莫能助地摊了摊手,又看了看杨忠泽、李兰、刘军……一个一个都是抓耳挠腮。唉,还不如他呢!
只好老老实实地说:“呃……雷队,您说还有什么?”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碧蓝的天空里,最后一丝棉絮般的薄云也被一阵清风吹散,金白色的阳光毫无遮掩地穿透了了因山郁郁葱葱的树木,也慷慨地笼罩了整个天安市。
少女一个人站在拥挤不堪的公交车上,空气闷热得像盛夏提前降临,身上却还是一阵冷似一阵。她也知道并不是真的冷,而是身体内部出了问题,再也感觉不到周围的温度。
他和她在进入市区的时候便分了手,一个往东,一个往南。孔雀东南飞,只可惜他不是焦仲卿,她也做不成刘兰芝。
就这么一路轻飘飘地回到家里,关上房门的那一刻,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也用尽了。她紧紧地贴在门后,一下子滑坐在地。脑海里又一次闪现出那只骷髅。画面很清晰,连同颅骨上一条条天然的缝隙,还有那种有点儿偏黄的森白。尤其是冰凉水滑的触感,依然鲜明得仿佛那只骷髅还捧在她的双手里。
真冷啊!
她紧紧地握着自己的双手,却还是止不住它们的颤抖。从来也没有想过,有一天,她最珍爱、最引以为傲的这双手,竟然会触摸到死亡。
可更让她觉得冷的是,自己渴望能够给她温暖的那个人,却没有给她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