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梁家安倒杯水喝完,就钻回自己房里。想了一想,还是把房门敞开了。钥匙就放在枕头边。累了一整天,一沾上枕头他便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好像又梦到从前。
那时他还在上高中,十六还是十七?反正父母都还没有走。
但是父亲已经在满打满算地带着大哥,要把面店传给他。那天晚上也要熬汤。父亲头一次把大哥留下,只让母亲带着大嫂和他回家。母亲在路上的时候,就一个劲儿地说累,腰酸背痛地敲个不停。大嫂便赶几步上前,一边跟着她走,一边轻轻地替她捶背。
母亲皱着眉毛,不停地给大嫂指示:“上面,这边……不对,再下来一点儿……没吃饭啊……”
他只默默地跟在她们后面。
等母亲差不多满意,他们也已回到家里。
母亲很不高兴地瞄了大嫂一眼,一边哐啷一声开门,一边声音不小地嘟囔:“捶个背都捶不好,拙死了!”
大嫂没什么表情,听肯定是听见了,但好像母亲说的是别人。
关起门来,回到堂屋里,母亲便更肆无忌惮,絮絮叨叨地说上一大堆,连大嫂给她端来洗脚水给她洗脚的时候,都还不肯罢休,只在梁家安自己漱洗干净,过来跟她说去睡了,才略略停了一下。但梁家安才转身,她便又重新拾回原来的节奏。
回到房里,他把门牢牢关上,总算将那些源源不绝的话都阻隔掉。
梁家安努力将之前听到的话全部抛到脑后,闭上眼睛睡了。睡是睡着了,可是一直不踏实,总觉得隐隐约约地,好像听得见细细的啜泣。他翻来覆去好几遍,就是没有办法让它消失,只得睁开眼睛。在黑夜里,他静悄悄地听了一会儿,才知道不是做梦,原来是真的有人在哭。
他一下子就知道了是谁在哭。
而且,他听得出哭声不在屋子里,而是从院子里传进来的。
梁家安又躺了一会儿,还是爬起床,轻手轻脚地走到窗前,向院子里看去。
天很冷,夜很黑,月亮无力地挂在空中。月光朦胧得像随时会散掉,一阵一阵的寒风从窗户的缝隙里犀利地刺入。
女人穿着一件单衣就蹲在院子中心,好像不怕冷似的。
另一边屋里却传来母亲睡死过去,呼噜呼噜像喉管被堵住一半的鼾声。
女人原本是背对着他的,不知道为什么,他才看了一会儿,她就毫无预兆地转过身来——就像她背后长着眼睛一样——正好跟他看个正着。
梁家安没来由一阵恐慌——好像被人抓住什么把柄一般,又是心虚,又是愧疚。他慌忙转身逃回床上,一把将被子拉过来,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停了一会儿,他听见院子里传来轻微的脚步。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走进堂屋,向他这边靠近,很快便停在他的门前。
内心的那阵恐慌登时变得更多,更猛。他不由自主地睁大眼睛,呼的一声,把被子直接拉过头顶。
隔着被子,他听见自己的门吱呀一声,被缓慢地推开了。有人走进来,又吱呀一声把门关上。然后还听到轻微的咔嗒声,门被从里面锁住了。他清晰地感觉到床轻轻一沉,那人爬了上来了。他吓坏了,连忙死死地从里面抓紧被子。
但是被子根本没被抓走,反而感觉到一双手用力地压上来,把他死死地按住,捂在被子里。
梁家安一瞬间就被恐惧抓住了心脏,他本能的反应就是:她想杀死他!
他连忙挣扎起来,还想发出喊声。可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即使隔着被子也能一下子捂住他的嘴。他根本挣不开,也喊不出来,只能发出一些呜呜的模糊音。
他真的以为自己要被捂死了,两只手在被子里不停地扭动,两条腿也踢出了被子。
这时,捂在嘴上的手突然松开了。
他登时大喘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