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孩见嬴以赫不肯放开自己,想了想,又仰头亲了一下他的侧脸,似乎这一个主动的吻让嬴以赫心情大好,终于愿意松开手,放她离去,却似恋恋不舍般地凝望着她离开的背影。
于雪茗看得心酸无比,那一刻只觉得自己不如死了才好。
她万念俱灰之下,又拾起了先前跳江的念头,但即使想要跳江,她也不曾怨怪嬴以赫分毫,只以为是自己命苦,没这福分,又对夺走她这福分的女孩恨得咬牙切齿。
夜幕下的江面安静柔和,根本不如她心绪纷乱翻涌,尽是黑暗,她一步步走近桥边,抓住桥栏,眼中含泪,双手一撑,身子摇摇晃晃地站到了石栏上,低垂着头,看着江水,想到自己要死了,莫名有一丝恐惧和怯意,她才十八岁,是一个再柔弱不过的女孩,面对这广阔幽深的江流,自然是害怕的。
可她一想到刚才看见的那一幕,又觉得自己已经肮脏不堪,心口霎时钝痛无比,委屈和苦楚满满占据她的脑海,促使着她再度心灰意冷,双眼狠狠一闭,身体一倾,就要往江里投去。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她的手臂被人猛地一抓,身形顿时一稳,往前倾倒的力道及时刹住,接着就被人往后一扯,拽回桥上。
她恼恨心酸,不明白自己想死为什么也这么困难。
难道是老天爷看她受的苦还不够多,连死也不肯让她现在就死,还要再多折磨她几次吗?
于雪茗哀怨难忍,积累多时的委屈迸发,也不管救自己的人是谁,是否还站在自己身边,就放声大哭起来。
她哭了不知多久,娇柔的小脸上挂满了泪水,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我见犹怜,但是站在她身侧的那个人影却始终没有动静。
于雪茗渐渐被那个人的沉默吸引,哭声不禁歇止,她纳闷地抬头去看这个怪人究竟长什么模样。
趁着月光,她定睛一望,整个人瞬间便愣住了,娇嫩红唇惊讶地半张着,喃喃如梦呓一般,“你、你……”
站在她面前的人赫然就是她朝思暮想的那个男人。
原来嬴以赫见宋知宁离开,也想着开车回去,就在他拉开车门的那一秒,他突然看见一个女孩身体颤颤巍巍地站到了桥栏上。
他神色虽然没有变化,仍旧是一副打了石膏般不喜形于色的模样,但脚步已经急急迈出,朝那个女孩奔去。
起初他并不知道这个女孩是要自杀,只以为对方是年纪小,对月下江水好奇,起了玩心,才攀上桥栏,这个举动太过危险,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懂得水性,如果一不小心掉下去,多半会出意外。
如此危急的时刻,他哪还有时间多想什么,连忙上前把人拽回桥上,因为接手百京内的大部分工作已经有一段时间,他在公司里惯于训斥下属,这时就习惯性地想要开口训斥这个不懂事贪玩的女孩。
结果嘴刚张开,话还没训,就见面前的女孩哭得梨花带雨,神态凄苦非常,哭声凄怆,痛苦的情绪十分真实直白,持续了好一会儿。
嬴以赫站在那里,动也不动,眉头紧皱,也没有出言打断她的哭声,安慰她半句。
他看着女孩脸上如珍珠断线般的泪水,突然就想到了和宋知宁最初相识的那段时间。
他不善言辞,不会油腔滑调,从来想要什么就会直接表达,一开始对宋知宁心存好感,对她的态度也就与别人显然不同。
却没想过这种对她示好的态度,反而陷她于困境。
即使无意间撞见宋知宁的姑父怒骂苛责于她,恫吓威胁她不准和自己再靠近一步,他也没完全收敛自己的态度,可谓是一意孤行。
直到宋知宁在天寒地冻的时节里意外坠入裂冰的湖水,险些丧命。
那时他早有能力统领百京,随着父母在商界里磨练,再加上从小优于常人的学习能力,更懂得洞察人心,稍一联想就明白谁想置宋知宁于死地。
宋知宁虽然宋氏第一顺位的继承人,但在她被姑姑和姑父夺去宋氏继承权之后,只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手无缚鸡之力,对所有人来说都没有多少杀伤力和危害的女孩。
而他在和她多次接触中早就明白她不是什么鲁莽无知的单纯少女,断然不会无缘无故在大冬天的情况下一人来到结冰的湖面,而她脚下湖面还好巧不巧地裂开,累她坠湖。
一切巧合和利害关系串联起来,不难明白,会把宋知宁视作威胁的只会是她的姑姑和姑父,因为他的无所顾忌,对宋知宁示好,所以她的姑姑、姑父不能动他,更没把握能让他改变主意,转而喜欢他们的女儿,于是就只好把主意打到宋知宁的身上,想要借这一场“意外事故”,彻底除掉宋知宁这个变数。
宋知宁清楚这件事的真相,嬴以赫也清楚这件事的原委,却谁也没有点破。
而此刻,嬴以赫站在桥上,听着于雪茗的哭声,见她满脸泪水,尽情宣泄自己心中的痛苦,就明白了她不是贪玩,恐怕是有了轻生的念头,正想要跳桥自尽。
嬴以赫不禁越发地想念起刚离开不久的宋知宁。
他还记得那一次将宋知宁从冰冷的湖水中救出,从鬼门关前走过的宋知宁褪去倔强,在他怀中瑟瑟发抖,也是这么无助,眼里终于显露出不同往日淡定从容的痛苦和委屈,惊慌和恐惧,但她没有哭出一声,咬着发抖发紫的唇齿,努力地平息自己的情绪。
嬴以赫抱着她,心里更觉疼惜,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如此柔弱的模样,但即使如此面临死关,她仍然没有完全暴露自己内心的全部情绪,压抑得过分,反倒让他更加怜她。
那一次也是他生平第一次感到恐惧,还有二十几年来从没有过的怒火也一同迸发,他抱紧了怀里的宋知宁,默然在心中发誓,将来一定要保她平安,娶她为妻,一辈子疼爱她,让她不再受人欺负,不再这般委屈克制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