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悦合着眼,手中还握着书卷,呼吸声细而平稳,已经睡着了。
梅酝无声无息退回原位,继续侍立在绣帘前。湘平郡主不喜身边随侍过多,很多时候都只有她和琳琅二人一同侍奉。此刻室内静寂一片,梅酝看见郡主放下手中的采风录,静静望着合眸安睡的皇帝。
那一瞬间,梅酝看见湘平郡主面上现出一种难以描述的神情。好像许多情绪交织在一起,爱怜、悲哀、柔和、歉疚……但转瞬间,她又变回了那个平静的、八风不动的湘平郡主。
“衡思。”明湘轻轻拍了拍桓悦,“回去休息。”
在她对面,皇帝缓缓睁开了眼,带着倦意道:“我怎么睡着了?”
“已经亥时初了。”明湘轻声道,“该睡下了。”
桓悦显然还没醒过神来,木木地嗯了一声。
明湘看他像是一只毛茸茸的幼狐,睁着点漆一般的眼睛,叫声细细,只会一个劲地往人手心里扎。
这种想法当然是不对的,年轻的皇帝早不是那个雪团子一般的年幼太孙了。他是个真正合格的皇帝,运筹帷幄、心思深重,然而到了明湘面前,他还是这副幼狐一般天真柔软的模样。
明湘只觉得心都化了。
她招手叫喻和进来,命喻和服侍皇帝回西暖阁歇下。
西暖阁一直灯火通明。明湘起身走到窗前,见窗纸上投出闪烁摇曳的人影,很快,灯烛一盏接着一盏灭了,想来皇帝已经睡下。
“郡主也安歇吧。”梅酝轻声道,“李老太医说过,不准郡主熬夜的。”
明湘按了按眉心,往后仰靠在隐囊上。
熟悉的疲倦再度袭来,她抬手虚虚遮住眼。灯烛的光带着浅淡的微黄,然而在烛光下,湘平郡主的面颊、以及她抬手时袖口滑落露出的那半截手臂仍然显得霜雪一般素白。
那是一种冰雪的颜色,所谓‘皓腕凝霜雪’不过如此。露在宽大的袖口之外,仿佛弱不胜衣,教人疑心稍一用力,便能将这段霜雪般的手腕折断。但这种弱不胜衣的美,实际上来自于羸弱。
李老太医每次请脉时,眉头都要拧成个疙瘩,车轱辘一般将话反复说:“先天不足本来就该好好调养、万事不理,郡主倒好,忧思过度,等耗干了心血,就不是调养能解决的问题了。”
明湘仰着头,怔怔望着虚空之中。目光似乎是凝固在一个点上,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只是茫然地睁着眼。
真累啊。她想。
自己多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的觉了?明湘不知道。有一瞬间,她甚至生出了一个念头:就这样长长久久一觉睡过去,不再醒来,未必不是件好事。
“……郡主?”梅酝试探着轻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