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就别怪孩子了,她也够难的,人家家里头,也没有栽摇钱树。”
柳俊来看望梁国成,正好在门外听到这么几句,想来是梁国成的医药费,那位做供销社主任的亲家不肯帮忙。这也难怪,儿媳妇已经买到手,肚子都翘起老大了,完全没有必要再往这黑窟窿里扔钱。
梁国成说得对,谁家也没有栽摇钱树。
“梁师傅,好点了没有?”
柳俊走进来,将一个竹篮放下,里面装了些鸡蛋、面条和两斤猪肉。因为梁国成抽烟,还买了条火炬烟。
“啊呀,是柳……柳……”
这个称呼可真难住了梁国成,直呼柳俊自然不成,叫柳少爷亦不合规矩,称“小俊”又显得托大,而称呼柳主任更是僭越,因此“柳”了好一阵子也没“柳”出个名堂来。
“梁师傅,你就叫我小俊好了。”
“那怎么成?”
“有什么不成的?我是梁叔叔的徒弟,你是他的堂哥,说起来也就是我的长辈。”
“这可真不敢当,柳主任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样……”
梁国成的爱人见柳俊提这么一大篮子东西,更是过意不去。
“哎呀,还带这么多东西来,可怎么当得起呀?”
“没事没事,我就是来看看。”
“哎呀呀,国成兄弟,你在这里呀,让我好找……”
正说话间,一个尖锐的女声响起,旋即如同旋风般刮进一个人来,嘴里一迭声地嚷嚷。
“国成兄弟,他婶子,大喜事啊……”
好端端的,突然杀进这么一位,非但是柳俊,满屋子病人、陪护都目瞪口呆。定神细看,才瞧明白是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妇女,满脸油光,颧骨高耸,嘴唇薄薄,一见就知道是那种极其能言会道的角色。
一见到她,梁国成脸色大变,勉强笑道:“桂花嫂,什么大喜事啊?”
梁国成的爱人却有点心虚地撇过头去。
“哎呀,国成兄弟,你不是要给巧儿寻个婆家吗?这事能成啊!”
柳俊顿时一阵眩晕!
梁巧?婆家?这都哪跟哪呀!
梁国成更是脸色铁青。
“谁说的?谁我我家巧儿要找婆家?”
桂花嫂甚是不解,扭头对梁国成爱人说道:“他婶子,不是你前两天跟我说的吗?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这么好的人家。”
梁国成逼视着老婆,压着嗓子问:“是你?”
他爱人僵硬着脖子点了点头:“他爹,家里实在是没办法了……”
梁国成就是一阵沮丧,赌气道:“我不住院了,死了干净。”
说着就伸出双手去搬那条打着石膏吊起来的左腿。
他爱人吓了一跳,忙起身按住他,泪水涌了出来,呜咽道:“你死了,咱爹娘怎么办?经纬和巧儿怎么办?我怎么办?”
梁国成双手僵在那里,作声不得。
桂花嫂倒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笑着打圆场:“瞧你们俩,什么死呀活的,跟你们说,嫂子我这次真给巧儿找到一户好人家。你们先听我说嘛。”
也不等梁国成夫妇有何言语,当即说道起来。
却原来男方竟然是九里铺公社的一个老光棍,据桂花嫂说不到三十岁。柳俊冷眼旁观,心知媒婆的话就如同后世房地产开发商的广告信不得,在臭水沟旁边建栋房子,愣给说成“尊贵水岸生活”。桂花嫂闪烁其辞,这男的纵算没满四十,怕也差不离。
这个光棍平日里不务正业,屠牛宰狗,做些“投机倒把”的生意,打牌赌博,花样翻新,手头倒也积蓄了几个钱。只要梁家应承这门亲事,立马就掏四百彩礼钱孝敬老岳父。
这么一个游手好闲的老光棍,就是农村说的“二流子”,而且是个老二流子,人厌鬼憎的家伙,到桂花嫂口里居然变成了难得一见的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