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一片空茫,四周肃然无声,唯有冷风吹得衣袂猎猎作响。
元子攸的瞳孔微微一缩,凝目望向尔朱荣,心里已然千转百回,不知对方到底是搞什么花样。
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尔朱荣伏首于地,再次恳求道,“陛下,臣唯求一死!”
元子攸闭了闭眼,脑海里又立即浮现出兄长和幼弟惨死的情形,他紧紧攥着拳,指尖深陷入掌心,疼痛的感情清晰地传到身体每一处。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这个男人去死。如果可以,他更愿意亲自动手。
但是,至少现在,他不能。
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个熟悉亲切的声音,“活下去,陛下,一定要活下去……”
他不知道尔朱荣为何改变了主意,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活下来,不是吗?无论如何,就算尊严被他人无情践踏也要努力活下去!只有活着,才有无限可能。既然对方惺惺作态,那么他所需要做的就是配合而已。
元子攸苦涩地扯了扯嘴角,急行两步走到了尔朱荣面前,弯腰伸手相扶,那从口中发出的声音好像不再是自己的,“将军快请起,没有你,先帝的冤仇如何得报。如今正是朝廷用人之际,朕又怎会自毁城墙?”
尔朱荣自然知道皇帝不敢杀他,但也做好了被责罚的准备,倒是没料到对方就这样轻轻放过不提了。他有些意外地抬起头,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有瞬间的交接。被那冷空般净透的深蓝眼眸静静凝视着,尔朱荣的身上却莫名有点发冷,他再次伏地顿首,“罪臣,多谢陛下宽宥。吾皇万岁,万万岁——”
几乎是同时,在场所有人俱跪了下来,齐齐高呼万岁。一时间山谷里的回声亦是排山倒海不住回响着同一句话,“吾皇万岁,万万岁——”
元子攸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冷冽夜风直灌到了肺腑之中,泛起一阵凄凉哀痛。眼中酸涩难当,但他体内流着的高贵血脉却不允许他落泪。沉重的心痛挤压着胸腔,口中已尝到了些许腥甜的滋味。
他裹紧了衣襟,后背却挺得更直。
天似苍穹,笼盖四野,苍茫大地中唯有他一人孓然而立。
他要活下去,连着元劭,元子正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
武泰元年四月十四,新帝入洛阳正式即位,接受百官朝贺,改年号为建义,封赏了一大批有功之臣,并且追封两位兄弟分别为无上王和始平王。而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表兄李彧也被封为东平郡公,成为他最为信任的心腹。
那些幸存的王公大臣中,城阳王元徽的王妃是元子攸外祖的孙女,因为这个关系君臣之间也变得亲近起来。
当英娥随着父亲再次回到这座皇宫时,已是四月末了。她独自一人漫步在曾经走过无数回的园中,不禁也有几分物是人非的唏嘘。
春天润九野,卉木涣油油,红华纷晔晔,发秀曜中衢。此时正是春光盛时,层层叠叠的花丛开得妍丽无双,碧绿湖水边掩映着浓密茂盛的紫色菖蒲,亭亭立之,一如她八岁那年初入宫时。
轻风敲枝,几片细碎的花瓣飘入潋滟湖水中,泛起了淡淡的涟漪,也让她想起了初次见到元诩的情形,那个在湖边偷偷哭着的孩子,成了她的夫君,如今也长眠在了地底之下……
“扑通!”一颗不小的石子突然从她后方射出,重重落入她面前的水中,顿时溅起了点点水花,有几点还不偏不倚地溅到了她的脸上。英娥伸手抹了下脸颊,有些愠意地转过头,却见一位十七八岁的俊秀少年正站在她的身后,弯着那双狭长流媚的眼睛笑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