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正慎不说话了,望着渐渐收了声息的夏正谦,目光闪烁,心里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娘,不如您先回去?”他低声道。
“干嘛?”老太太瞪着眼睛。
“如果三弟没疯,我总得留下来劝劝他不是?毕竟咱们此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回仁和堂去。恩威并施,效果才好。”
藏在心底多年的那一口闷气终于吐出来了,老太太的神志也清明了许多。她点点头:“行,那我先走。”说着,谁也不理,径自朝外面走去。
屋子里没人敢拦她。
夏正谦此时已收起了笑声,渐渐平静下来。见老太太往外走,他侧了一下身子,给老太太让了让路。
夏正慎见老太太被丫鬟扶着走出了门口,抬起手来对病号们团团做了个揖,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各位,我娘她老人家,前段时间病了一场,人有些糊涂,刚才她说的话,都当不得真,还望大家莫要往心里去,也别往外传。出了这个门,拜托大家紧闭嘴巴,把刚才的事忘了。我和我家三弟,都承大家这个情。”
“呵呵,不当真,不当真。”大家都脸色僵僵地笑着回道,纷纷站了起来,眼睛却瞅着夏正谦,眼底带着担忧。
“诸位。”刘三爷扫了大家一眼,开口道,“夏郎中的为人大家都是知道的。不管怎么说,他给大家治过病有恩于咱们,为人又极好,咱们不能不厚道,把今天的事说出去。夏郎中不好了,咱们也没啥好日子过。这一点,大家都想得明白吧?”
“明白,明白……”大家都忙不迭地点头应道。
确实,把今天的事说出去,只图个一时嘴巴痛快,于已无益;但到时候夏正谦受不了流言蜚语关了医馆,或是心中暗恼不给自己好好看病,那受损失的不还是自己吗?
想明白这一点,大家都暗暗下决心不往外乱说一句话。
“婆娘们最是嘴碎,尤其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的乱嚼舌头。大家回去,今儿的事便是枕边人也不要说。”刘三爷又叮嘱一句。
“不说,不说……”大家又连连点头。
有那把利害关系想得透彻的,又附和着敲打了大家一句:“要是谁把这事说了出去,就让他到别家看病去。要是多几个这样的人,咱们排队也不用等得那么辛苦,大家说是吧?”
大家都轻笑起来。
“行了,等明日夏郎中精神好些,咱们再来,今儿个都先回去吧。”刘三爷挥了挥手,率先出了门。
大家都往夏正谦那里看了一眼。只见夏正谦苍白着脸,紧拽着拳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夏正慎则在他身边低声地也不知说些什么,显然今天再不适合看病。大家暗叹一声,陆续地往外走。
“对不住大家了。明儿个大家来,不用排队,先给大家把病看了再开张。”夏衿跟在后面拱手送客。
对刘三爷的仗义和病家的理解,她十分感激。
“行了,不用送了,回去好好安慰你爹。”走在最后的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儿拍拍她的肩,走出了门。
待夏衿回到夏正谦身边,就听夏正慎在一旁道:“……传扬出去,对你也没有好处。虽说你三十几岁,已经娶了妻生了子,凭医术能混口饭吃,冷不着饿不着。但祁哥儿和衿姐儿呢,你想过这事对他们的影响没有?那讲究些的人家,谁愿意跟这样一个出身的人做亲家?不说远的,就说近的,单是弟妹家里恐怕都不愿意吧?”
“爹,我们不怕。”夏衿深知夏正谦对儿女的疼爱,生怕他被夏正慎说动,靠过去扶住他的胳膊,“‘英雄莫论出处’,‘王候将相,宁有种乎’。有眼光的人,只看人而不是看出身,绝不会为这流言遮住了双眼;而那没眼光的人,咱们在乎他们做什么?巴不得离这种人远一点呢。等我考了秀才中了举人,你说别人是敬我,还是敬那街头卖烧饼的嫡出的阿福?”
夏正慎好不容易把脸色吓人的夏正谦劝得松动些,夏衿又来说这番话,他顿时急道:“祁哥儿,大人说话小孩家家地插什么嘴?你年纪小小哪知道这其中的厉害?不懂站一边去,别胡乱说话。”
神色一直木然的夏正谦此时抬起了眼眸,看向夏正慎。
夏正慎也知道这弟弟对一双儿女最为着紧,立马闭上了嘴,眼巴巴地回望过去,等着他的回话。
他刚才,可是巴拉巴拉说了一大通,想必已把夏正谦的心说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