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明门外,一直焦虑地等候消息的刘一手,看到被宫人、内监搀扶出来的信成公主赶紧迎上去,然而公主面上一脸灰败,一语未发,被人半扶半拖进了车内。
刘一手朝他们身后望了又望,没有看到驸马和独孤敏,心下便是一紧,当下上前与送公主出来的太监使了银钱,才得知圣上的判罚,难怪公主支撑不住。
半个时辰后,托李泌的福,大明宫掖庭宫内,刘一手见到了独孤敏。
“我好后悔,刘一手,你知道吗?”独孤敏眼泪汪汪,一脸绝决。
“后悔一时冲动,连累了父母?”刘一手感同身受。
独孤敏摇头:“我后悔没有一剑穿心,杀死那个贱人。杀了她,我便抹了脖子给她偿命去,总归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至于连累父母。”
刘一手上前拉住独孤敏的手,将食盒中的饭菜拿了出来:“才刚跟着车送你娘回府,公主府有傅姆、女使照应,一切都好,你尽可放心。她知道我来看你,便让小厨房备了你爱吃的。还有,”刘一手又指了指放在席子上的包袱,“你惯用的寝具。”
独孤敏一边垂泪,一边努力干饭。
刘一手:“现下还是想想怎么求圣上收回旨意吧,我看李泌和长孙今也的样子,怕是指望不上,他们俩虽也是天子近臣,但此事为圣上家事,涉及皇族,他们不好出面。要不,让你娘去求玉真公主?好赖是姑侄,有玉真公主出面,圣上总会赏脸吧。”
独孤敏忙不迭地摇头:“玉真公主从来不管皇族内部之事,她向圣上推官荐才不避嫌,可皇家的事儿,却是一点不沾。”
也是个聪明人,刘一手想了又想:“要不去求求汝阳王,他是皇族宗令,又是宁王长子,由他出面斡旋,念着宁王旧情,圣上定会开恩。”
独孤敏想了片刻,依旧摇头:“算了吧,人走茶凉,哪还有什么旧情,再说汝阳王虽是宗令,却也与寿王交好,这事牵扯贵妃,人家自是避之不及,纵是我娘求上门,怕是连宁王的人都见不到。”
刘一手当下也没了主意,其实,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便是直接去求贵妃最有效。可是,她还没说出口,只听独孤敏又说。
“我觉得我娘好可怜。”独孤敏再次落泪:“真的,我娘的亲生母亲只是圣上的一位才人,原不是很受宠,我娘个性柔弱温和,所以众多兄弟姐妹中是不被人注意的存在,直到要出嫁的年纪,才被封了公主,嫁了我爹之后,所幸夫妻和睦,我爹是真的疼我娘,因我娘生我时难产,受了好大的罪,故我爹便不肯让她再生,你知道的,身为独孤家的嫡长子,他这样,是很不容易的。她二人,感情亲厚至极,就连晚间同榻都是牵着手睡的。你别笑,我自小看到大的。从我记事起,他二人都没分开过一个时辰。现下,我爹因为这事入狱,我娘怕是整夜都无法入睡……”
独孤敏碎碎念着,父母怕是在她眼中是最好的夫妻相处模式,她眼中满是羡慕,也满是不忍:“可是,你知道吗?我娘没我幸福,她没有得到过父爱,也记不清娘亲的样子,她说她很羡慕我。以前我不理解,今日在殿上,看到圣上那样翻脸无情,我真的,真的替我娘难受。我不敢想,若是有朝一日我爹为了个新入门的小妾那样待我,我会怎样?”
刘一手听着,便想起今日送信成公主回府,看到随后而来的禁军和太监,奉圣旨查抄近十年的御赐之物,那场面,若是独孤敏亲眼目睹,怕是更会觉得扎心。
“他算什么父亲!”独孤敏眼中恨恨。
看完独孤敏,刘一手便回到翰林棋院,在李泌的掌院署用晚膳,若在平时,能够尝到李泌的特供膳食,刘一手定会好好点评一番,而今日,她却是食之无味。
“你们一个医待诏,一个棋承旨,都是天子近臣,不是素来为天子宠信吗?这个时候,不能在圣上面前帮独孤敏说句话吗?”刘一手心中郁愤。
李泌没说话,只默默看着刘一手,神色间有一种对其在当下做出失智表现的体谅。
长孙今也夹了一箸水晶鹅脯细细嚼了,而后小眼巴巴看向刘一手:“你别急,才刚不是亲眼见了吗,只是关起来,有水有食的,也没用刑。”
“要关多久?”刘一手追问。
“不好说。”长孙今也仔细想了想:“有三两日的,也有三两年的,还有的,就再没出来。”
“今儿的事,敏儿虽然莽撞了,但明明事出有因啊……”刘一手满腔义愤。
未等刘一手说完,李泌一道冷冽的目光射来:“无论如何,对方是长辈,宫中最讲究长幼伦常。”
我呸,这话说的刘一手都想骂街,最讲长幼伦常,他强夺子媳的时候怎么不说伦常了。
李泌看着刘一手,神色越发严厉:“具名陈情书,还有将那匹伤马拴在宫门口,是你给独孤敏出的主意吧。”
刘一手倒也坦白:“我只是想帮她存个物证、人证,不至于被那个泼妇颠倒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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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泌神色凝重:“你以自己的处事准则判断圣意,一开始就错了。你那些证据在圣上心中就是以民意相挟持,是火上浇油。”
长孙今也立即附和:“就是,要说这小郡主脑子也太不灵光了,做小伏低圣上面前卖个乖,多磕几个响头,最好再拉着圣上哭上一哭,撒个娇就过去了,唉,搞成这样,真是杀敌一百,自损八千。”